没想到,这位很忙的国师大人,当天晚膳时分就回到了府内。
他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金鲤在说:“这座高台,欣赏落日一定别有趣味……”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金鲤说完回头,看到顾有榛正定定地看着她,朗若晨星的眸子里不知闪动着什么情绪。
金鲤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他挥手:“师傅!您回来了!”
从来没有人叫他师傅,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对着他露出这种灿烂的笑容,从来没有一个人见了他会如此手舞足蹈,顾有榛内心涌起一阵异样,点头道:“进来说话。”
顾有榛的书房布置得非常简单,桌、椅、架,都是用竹子制成,屋内也没有什么装饰,映入眼帘除了书还是书。
“我公务繁忙,你叫我一声师傅也不能不管不问,这样……”顾有榛拿起书桌上一张纸,正是金鲤写的那张药方,“接下去的日子,除却跟我去解忧阁,其余日子你先练字,每日练一个时辰,三日交予我一批。”
金鲤一张脸立即垮了下来:“师傅,写字是童子功,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怎么练?”
“你瞧着正值及笄,年纪如何大了?只要有心,任何时候不晚!”
“师傅您说我只有十五岁?有这么年轻?”穿越过来后,金鲤一直忙着做大事,说起来真没有好好照过镜子,发现自己这具身子似乎比过去矮小也以为是营养不良,现在一想,好像是的,自己原本那c杯似乎也缩成了a,每月造访的某个亲戚也变成两三月一次,这不就是自己在现代时十五六岁的症状吗?
为了确认,她开始到处找镜子,还真给她在角落找到了,竟然还是面玻璃镜子,镜子里还是自己,但眉目稚嫩,赫然就是自己十五六岁的模样。
顾有榛见金鲤呆住了,以为她是被这镜子惊呆了,解释道:“这镜子来自番邦,是贡品,你若是喜欢,我叫人搬你房里去。”
金鲤缓缓摇头:“我只是有些不相信我只有十五,还有,我为什么这么黑……”
“你连自己几岁都不知?”顾有榛本就有些怀疑金鲤的来历,正好趁此机会问了出来,“我问了宋大人,他也说不清你的来历,你可有解释?”
顾有榛的语气还是十分平静,但金鲤却从他的脸部表情中读出了怀疑,知道如果不把这个问题解决,今后还会有大麻烦。幸好,现代那么多穿越小说不是白看的,她面不改色,说道:“我小时候住在太桐山深处,跟着一位老伯,他有许多书,大多是师傅您的。老伯去世后,我从太桐山出来,靠他留下的银子一路游历,游了一年多就到了桐州。老伯说我是他捡到的,他也不知我几岁,长这么大,我连生辰都没有过过……”
太桐山中多隐士,能把金鲤教成这样,想必是位大儒。估算了一下金鲤的年龄,顾有榛觉得她口中的小时候应该是七八岁,也就是七八年前,那正是他崭露头角的时候,年轻气盛几乎一月就能写成一本书,金鲤昨日说的那些书正好是他那时所作,心中的疑虑已去了几分,又听到金鲤说她是个弃婴,想起自己,不由叹息一声,眼神就柔软了几分。
听到这声叹息,金鲤就知道自己这关已经过了——还有什么,比感同身受更能打动人心呢?
“三日后就是解忧阁开放的日子,我且与你说说……”
从顾有榛的叙述中,金鲤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这间解忧阁,的确类似于现代的心理诊疗室,只不过,是专为达官贵人排忧解难的。也是,底层的百姓衣食尚忧,哪有心思伤春悲秋?顾有榛递过来一沓文稿:“这些是我无事记录下来的案牍,你这三日不妨可以翻阅一下。”
手中的文稿大约一寸厚,封面就是五个清隽挺拔的大字“解忧阁实录”,金鲤略微翻了一下,发现顾有榛没有用那种文绉绉的字眼,大多她能读得懂,大松一口气,抬头见顾有榛已经翻开了一本奏折,就识趣地告辞了。
出门时,金鲤又突然回头:“师傅,这三日我定会好好研读这文稿,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练字了?”
顾有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一双点漆般的眸子直直望了过来,金鲤回以灿烂一笑:“您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认了!”说完,不等顾有榛表示就转身离去。
顾有榛握着一支毛笔,眼前闪动着金鲤那双眸子,那么明净,那么澄澈,带着丝狡黠,带着点俏皮,又带着些小计谋得逞的喜悦,一时竟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顾有榛抬眼望去,刚刚脑海里那双眸子又出现了:“师傅,要是我能帮你处理解忧阁的事务,我是否可以不练字?”
顾有榛这次终于说话了:“可!”
那双眸子的主人笑得更灿烂了,道了声谢急速离去。
三日时光转瞬即过,虽在同一间院子住着,但金鲤却未见顾有榛一面,她一直躲在自己房里研究那本《解忧阁实录》。她发现,这就是另一个版本的《世说新语》,简直就是这大殷朝达官贵人的轶事合集。什么“某将军畏妻如虎”、“某大人结识青楼女子预纳为外室”、“某学士因夫人溺爱独子而伤神”……放到现代,妥妥的豪门大八卦。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来找顾有榛,一则顾有榛名声在外,二则顾有榛为人清冷,身边无一密友,将自己的烦心事告知,不用担心被旁人知晓。即便顾有榛不能给予良策,得国师大人几句宽慰也是极好的。
金鲤还发现,顾有榛为人解忧的方法相当统一,那就是——卜卦,他根本没有给出实质性的建议,就解释了一番卦象,至于个中深意就靠来人自行体会了。
“想不到我们的国师大人瞧着高不可攀,冰清玉洁,忽悠起人来还真有一套。要不是来寻他的人非富即贵,肚子里墨水不多的还真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这种说了等于什么也没说的法子,还真是有用。不管来人的‘忧’解是没解,都可以推到这卦象上去!”金鲤嘀咕着,对自己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信心更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