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舟意问的这话无疑是点燃老爷子的一把火,他恼道:“躺在床上的是我的儿子,自然是由我做主。”
语气十分冲,就算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的席舟意也知晓其中的弯弯绕绕,这两人明显不是一路的。
他刚刚那句话简直就是废话。
见北辛颜拦着坚决不肯让,席舟意无奈道:“这位姑娘,急诊看病,人命关天啊!”
北辛颜不理他,反而转头看着她斜边上的人,目光极其犀利,“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她在这一刻不停的忙活,某人却动都不动,这眼看着人要不行了,还不趁机出手。
阿召却犹豫了一瞬,就听见床榻有人连连咳嗽,像是要把肺都要咳出来。
阿召一狠心将他从床上抓起来,少年早就没了多少力气,此刻被他牢牢拽着衣领更是憔悴如枯草,生命岌岌可危。
连绵不断的咳嗽使得少年蜡黄惨淡的脸都浮出了微薄的红,显得极为诡异。
此刻虚弱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住手——”文旭急的要来抓,被北辛颜狠狠从背后抓住拎到了一旁,跌靠在了旁边寒凉的墙上,撞得手臂生痛。
“父亲”少年的双眸终于吃力的撑开,就见他的父亲跌在墙角,身边的人皆冷眼而观。
这是怎么了?
然而下一刻就见眼前的人目露挣扎,少年意识清醒了些,道:“阿召?”
为什么此刻阿召出现在他的屋子里,还揪着他的衣领,不是他说有事出门一趟,这几日不在家吗?
阿召冷冷道:“还记得你做的梦吗?”那个关于他是文啸才的梦。
文轩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看着阿召的眼睛回答:“记得。”还同他说过,有什么问题吗?
他自知自己寿命将近,却也一直没有怀疑过是身旁人所为,直到现在他还以为自己如老大夫所说的那样,先天不足罢了。
毕竟,自他记事起身体就极其衰弱,常年是药罐子,只不过近些年病情加重了而已。
然而他刚刚虽闭着眼睛,可意识却无比清晰,他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自然清楚阿召此话是何意,原来阿召并不是为了使自己高兴而假装认可他这个稀奇古怪的梦。
这个梦的主角正是他和阿召所经历的一切。
可是梦境总是在十二岁之后戛然而止,再往下便是一片白雾,再也窥探不得。
故而,他也不知道这仇到底是为何来的。
“那个梦是真的。”阿召如实相告,文轩的眼睛顿时暗了下去,阿召顿了顿又说,“不过,你这个梦只做了一半,最重要的你都没梦到。”
十二岁之后,发生的事才是最令人失望和愤怒的事情。
讲述他们如何从手足变作仇人,如何一步步精谋算计,置他于死地。
文轩头脑越发昏沉,眼前开始模糊,可他仍旧强打起精神问阿召,“到底是为什么,我要害你。”
他想知道自己的前世到底是为了什么,竟能痛下杀手。
阿召吐出四字,声音犹如寒冰,“通敌卖国。”
文轩听此话惊得开始喘气,胸腔剧烈起伏着,而后了然笑开,“原来是这样。”
也罢,这样死也甘愿了。
冤有头债有主,因果相连,终有一天要还的。
自己在人间多活几十年,已经是侥幸了。
他的脑袋重的不行,讲了几句话似乎已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此刻复又闭上眼,他都能感觉整个人都是虚浮的。
阿召见他再度睡了过去,怕他气绝赶紧探知一下,索性,还吊着一口气,不知道是执念还是什么。
文旭瞥见他前方不远看戏的人,捂着手臂痛呼,“苏先生,你快拦一下啊。”
明明喊他过来是替他办事的,怎么到头来却没有出手一次,任由这两人胡作非为。
还吓到了这位刚请来的客人。
花语和诗奴脸都吓白了,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被一道光给弹晕了。
看向光源处,苏锦宸状似无意的掸了掸袖口,眉眼无波无澜。刚刚,是他出了手弄晕了她们。
文旭慌了一瞬,“你——”
苏锦宸淡淡答:“无关紧要的人没必要听下去。”除非他希望屋内的消息走漏出去,不过要真到了那一步,文旭一定坐不住。
之后如何摆平也是他的事。
文旭道:“驱妖邪不是苏先生你最拿手的事吗?为何今日如此拖拖拉拉?”
明明妖精就在眼前,却恍若闻所未闻。
先前在破庙里可不见他这般懈怠。
席舟意见三人僵持不下,又见苏锦宸一直紧盯自己,浑身不自在。
思来想去决定不趟这趟浑水,早走早好。
说罢挎着药箱抬脚就要走,看这少年也已病入膏肓,基本没什么大用了,再看也无济于事。
再者,该少年自己已经在上一刻彻底失去了求生的意念,从刚进门到现在,他的意念越来越弱,到如今基本没了。
他虽听得没头没尾的,却也知道这床榻上的少年才是整件事情的源头。
而那两个人就是想将这源头彻底毁掉,作为报复。
思忖一下,遂道:“看样子诸位已有打算,既然没了席某的事,席某就先行告辞了。”
这是要走?
北辛颜脸色难看下来,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你也不许走——”北辛颜喊住他,声音尖利,身体则挡在了男人面前,一脸傲气。
在场的谁都不能走,她不相信席舟意会守口如瓶的离开,所以必须得留下。
席舟意暗自头疼,只得住了步子,身后有一人声音微凉,“席大夫贵人多忘事,都不和我们打个招呼再走。”
脚步声靠近,席舟意闭上双眼只想长叹,见了熟人还是得打招呼啊。
又有一人声音轻柔,道:“席大夫,好久不见。”
硬着头皮转身,就看到一位亭亭而立,有着盈盈笑脸的小美人,还有一位冷着眉眼紧盯着他的清隽男子,都在静静的看着他。
他略一扯笑,唤出一声,“苏老板,沈姑娘。”
躲是躲不掉了,迎面来吧。
沈扶欢问他,“席大夫,你人都还未看,怎么就走了。”
她知道他神识通广,可未曾见他一未诊脉,二未写出方子拿药。
妖精都有这样的神通么,听起来就很有趣的样子。
苏锦宸笑看着沈扶欢,和声问道:“夫人,你觉得此事咱们还要接吗?连席大夫都要走了?”还要留下来吗?
把话题滚到自己面前,沈扶欢却并不见为难,只回,“我相信夫君心中早就有数,夫君想做什么我都赞成。”
苏锦宸见套不动她,微微一笑,“那就得看三位的诚意了。”
阿召终究还是没有下手,手指松开,少年又回到了床上。
事情差不多了。
“小颜,先让那位大夫进来看看吧。”他说。
北辛颜闻言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阿召看着他目光幽深,“笛子——”
北辛颜听到这两个字,脸色一下隐晦不清,可拦着的手终究垂了垂。
而后盯着文老爷道:“想救他可以,把笛子还给我们。”
文旭却犹豫起来,“这是我们家”传家之宝,怎么能给?
阿召却冷冷道:“你们家?我挚友的东西怎么成了你们家的东西。”说出去岂不怕人笑话。
文旭自知理亏,却也无奈,“不是的,这笛子如您所言确实不是我们家该拥有的,但是还有一个原因是笛子在不久前失踪了。”
就是想给也给不了啊。
北辛颜的脸色极差,而后暴怒,“笛子,你怎么能把笛子弄丢,找,快给我找回来!”
她伸手指着床上半死不活的人威胁,“找不回来,不光他要死你也得陪葬!”
苏锦宸看着北辛颜的脸色觉得十分异常,一支笛子竟然如此重要。
文旭惶然,“好好好,我再去派人找。”
“不许惊动官府,否则你别想活着出文府,你——”北辛颜朝着席舟意勾了勾手指。
席舟意不明所以,“我?”
她想干嘛?
北辛颜伸手一指床榻,“给我把他命多吊几天,若是做不到,你也别回去了。”
席舟意目光闪了闪,手握紧了药箱的带子,最终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