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欢这次回来很少像今晚这么困,板板跟往常一样睡在她的枕头旁蜷成一团,也闭起了眼睛,此次一路波折,它这些天也是常常在睡觉。
沈扶欢看到板板入眠,又见黑猫也卧在她床畔瞌起双眼时,她这才安心躺了下去,外边万籁俱寂,很快她就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里睡着了。
她再一次在梦里见到了一个人,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就像看戏的一样,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梦里发生的一切。
而这一次,她的梦里那个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再也不是浑身沾染血腥,面目狰狞癫狂,那是她头一次见到那个人脸上带了笑容,极为纯粹而明媚的笑容——
黎64年,距离黎珺国公主的婚期还有不到一年。
那只被救下的小妖物已经同她度过六年。
而那一年,谢家风头正盛,谢家公子谢玉安也已是风流倜傥,众位信女倾慕的对象。
而这一年,黎珺国公主苏莲音与谢家公子谢玉安初次相见。
“谢家公子为人温柔有礼,乃公主良配。”
一旁修剪花枝的苏莲音听了此话,不禁羞涩的低了头,“父王挑的,自是优秀的。”
一旁窝在床角的小妖物听了这话眼睛悄悄睁开来,他提溜着眼珠子看着那方修剪花枝的女子,花儿映红了女子俏丽的脸颊,粉的像两团天上的晚霞,十分好看。
“喵——”小妖物朝着女子叫了一声。
女子听了笑着回头,放下修剪花枝的手,走到它跟前来,“可是饿了?”
猫儿不做声,缓步走到女子跟前蹭了蹭她,以求抚摸。女子轻轻摸了摸它。
“这大猫儿就是个头大点,这习性倒是和其他猫没什么区别。”
“喵~”猫儿忽然冲那侍女叫了一声。
“你瞧,你叫它大猫儿,它可是很不乐意的。”苏莲音瞧着这通人性的大猫,打趣道:“它是有名字的,是吧,锦宸。”
“喵~”猫又叫了一声,这次叫声温柔了些。
“锦宸,今日父王安排家宴,请了谢家父子二人,你说我要穿什么呢?”??苏莲音笑着比着衣服问它。
“公主,那猫哪懂这些啊,您还不如问奴婢呢。”侍女晚今笑着回道。
“你如今可是连着锦宸的醋都吃起来了。”苏莲音无奈的摇了摇头,“改明儿,那些鸟啊雀儿的,你岂不是一块都要吃去?”
“锦宸这个猫可是同其他不一样的,奴婢也就只吃它的,以后谢驸马来了,哪个敢吃他飞醋。”??侍女调皮的眨眨眼,笑的一脸欢快。
“你这丫头,嘴巴一日比一日会说。”虽是嗔怪的语气,自个却是红了脸,教奴婢们都偷笑了去,自家主子着实可爱的很。
虽说是家宴,却是马虎不得,苏莲音一边看着宫人们宫佩环鸣,美食佳肴尽数奉上,一边见着宫人擦肩走的空档偷摸着看着不远处的少年郎。
那人气质儒雅却少不得风流,一双桃花眼,高鼻,薄唇,唇色却是鲜艳艳的红,称得上公子如玉,举世无双。他稍抬手为她的父皇敬酒,紫色的衣袖挡住琼酿的杯盏,继而优雅的饮下。酒如朝露,沾了点在唇上,莹润蛊惑。
一旁的谢将军难得归朝,也就着了些醉意,皇帝一贯和蔼,倒也没说些什么。一场家宴下来,两个年轻人却没有说上一句话。苏莲音碍于礼仪,便也未开口问他一字半句。
谢玉安似是察觉了对方的目光,极其大方的朝她敬了杯果酒,苏莲音见状低了眉立马回了礼,这一来,两人也算是打了声招呼。
家宴散掉后,刚出了殿外,一声脆响,她的钗竟是松了落了在地上。一旁的奴婢作势去捡,却被一只细瘦却直的手抢了先去。
“公主的钗。”那人风度翩翩,笑容浅,但却舒服。苏莲音一直以为,谢玉安的笑容就是这样,笑意浅,温柔里透着克制。
她接了他的钗,像是受了定情物,初涉感情中,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却生了甜意。
苏莲音觉得,这样一个男子做她夫君,应该是不错的。
那日的场景刻进了苏莲音的脑海里,再难忘怀,原先稍微有些阴郁的心情此刻也跟着好了起来。
原来她手底下的人夸赞的那些词放在这个谢玉安身上丝毫不夸张,他确实是众多人心中的理想型,也难怪当时父皇定下婚约时,侍女们眼中都闪闪发光。
多少人夸赞他年少有为,有他父亲的风采甚至比他父亲更为优秀。
而如今,谢玉安归她——
“锦宸啊,今日他捡了我的钗,明明是我的钗,为何我会心跳如鼓,为何我会脸红发烫呢?”
“锦宸啊,今日他同父王赛了马,他的骑术较之父皇,有些许不胜,较于他人,却是佼佼者。你说,我何时能赛过他?”
“锦宸啊,听说他随他父亲出了征,须得半年才会回来,你说等他回来,他会黑吗,会不会我都认不出他来?”
“锦宸啊,不知为何,我会有些许失落,我连赛马的心情都没有了,你说,这又是为何?”
那只大猫每日陪在苏莲音身侧听她呢喃,也只会在她说完后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她的脸,它一只猫儿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又过了些时日,苏莲音兴奋的跑了来,一向矜贵自持的女子此刻却顾不起仪态来,她添了花钿自额头,又抹了胭脂。
大猫走过来,只听得它的公主殿下对它说:“他回来了,你说我这样可还合意?”
大猫一反常态,趴在她脚下,眼中有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落寞。
那一日终归是要到了。
珺65年,按照约定,黎珺国公主苏莲音将与谢家小将军谢玉安完婚。
婚礼前夕,苏莲音抱着大猫,说道:“我原先一直期盼着成别人的妻,做好一个妻子的一切,可当这快要来的时候,我为何会有惶惑不安呢?”
苏莲音又说:“想着我日后入了谢府,再没多时日回来这里,锦宸,我心下不舍,疼痛非常,想着见父王母后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觉得很舍不得,如今我发现做旁人的妻,却是如此麻烦。”
她抱紧了大猫,眼泪汪汪的掉了下来,湿了大猫的毛发,大猫无言,只是一点点往她怀里靠的更近些。
次日,红绸染红半边皇城天,苏莲音一身华服,珠翠满目,软底的喜鞋踩在地上,犹如置身云端,好似一场梦。
她原想,就这样罢,一生一世一双人,在旁人眼里亦是如此。
她不再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公主,她将成为一个人的妻,铭记女德,同谢玉安共度余生。
大婚,原来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