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附近一直都是上坡下坡,我们就推着车上坡,再放下去,嘻嘻哈哈的就跑出了五六里地。当时已经快天黑了,不过当天天气很好,晚霞满天,残阳似血。冲上一个山头,我们看着眼前壮丽的晚霞,禁不住大声喊道:“啊……”
放过这个坡,前面就是平地了。我让小谢坐上去,自己推着车,走了几步,感觉特别别扭。小谢说:“我还是走路吧,坐久了也很不舒服。”
我没有说什么,推着车确实很难走,搞不好俩人都得露宿街头。
这时候离家还有五六里,我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响了。哎,真怀念回锅肉的味道啊。
“你饿了吗?”
“还好吧,你饿不饿?”
“我也还好。”
这时候小谢的肚子也响了。
我们同时愣了一下,随即大笑。
我说:“我给你说个笑话吧。说以前有个孩子特别懒,有一次他爸妈要出门几天,怕他饿着,就做了个大饼,中间开个大孔,做成项圈给他套在脖子上,让他饿着了就吃那饼。你猜最后怎么着?”
“你猜我猜不猜?”
“你猜我猜你猜不猜?”
“你猜我猜你猜我猜不猜?”
“你猜我猜……诶?猜几次了?哎呀,真是的,不问你了。那孩子最后就给饿死了。”
“哦。”小谢说了声哦,继续走路。
“你该问为什么。”
“哦,为什么?”
“因为他懒啊,他把面前的啃光了,不知道转个圈去啃后面的。”我说完干笑两声。
“不好笑,然而更饿了。”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我跟你说个真挺搞笑的,我就是那孩子。”
小谢闻言大惊,说:“你是鬼吗?”
我一头雾水:“什么鬼?”
“你不是说那孩子饿死了嘛。你不会是要拉我做替死鬼你好去投胎吧?”
“小谢同志,我们是无神论者,不要搞旧社会那套怪力乱神好吗?什么乱七八糟的。”
“聊斋志异上就是那么写的,不过那是水鬼,不是饿死鬼。”
我从单肩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那里边是我妈头晚做好装我包里的馅饼。我说:“我是说我像那个孩子一样忘记后面的饼了。”
小谢眼睛一亮,说:“你不是鬼,你是小叮当。”
我妈真有先见之明,居然做了两个。要不是说起这笑话我还真记不起来。虽然是凉的,我们却吃得津津有味。真饿的时候,馒头都能吃出披萨的味儿来,况且我妈的手艺那是没的说的。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下了,就看见西方天边一片亮光,四野都开始暗下来了。
路上我讲了些小时候的趣事,沿着公路一路走着,倒不会无聊,不过脚弓和小腿渐渐有些酸胀了。
大概八点多才走到城里,我们在育才北路分开。
临走的时候小谢说:“柯爷,徒步旅行好玩吗?”
“还行,就是脚疼。”
小谢苦着脸说:“我也是。”
走了几步之后她又说:“别忘了做作业,我是绝对不会给你抄的。”
我回头一笑,说:“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还有,你今天也挺好看的。”小谢说着推了车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愣了好一会,夜晚的寒意渐渐变深,我打了个寒战。
回到家老妈问我围巾呢,我支吾了一阵,说路上搞丢了。自然是被她一顿骂。狼吞虎咽着吃了个饱,然后回房间倒头就睡。妈的太累了。我妈叫我去洗个澡,我压根儿不甩她。
第二天一觉睡到两点,迷迷糊糊爬起来,顿觉两脚酸痛,跟蛙跳两圈一个效果。我纳闷着,我妈怎么没叫我。挪到冰箱跟前,翻出点吃的垫吧垫吧,想起作业还一个字没写呢,于是又挪进房间开始写作业。那是我上初中第一次主动写作业,以往都要被爸妈轮番催几次才开始写。认真写了会儿,发现也不是想的那么难受。大概三点半的时候,王老师来叫我去打乒乓球。我说:“忙着呢,没空。”
王老师叼着烟就进来了,看了眼桌上的练习册,说:“哟,不错,转性了。我替你爸妈高兴。”
“我替我爸妈谢谢你,再替你爸妈劝你少抽点烟。”我头也不抬的回呛道。
王老师嘿嘿一笑,说了声你忙就走了。
周一我终于没有在早自习补作业了,听写也写得挺好。心说这样提前把事情做了感觉还挺不错的。随后公布了考试成绩,整体来说都还好,不过我想我跟god肯定有仇,因为这次我的英语成绩是五十九,拿到卷子一看,我拼错了一个单词,扣了一分,不然就能及格的。不过这也到我的极限了。
小谢看着那个鲜艳的五十九分,哼哼阴笑。我摸摸鼻子,说:“不就是陪你逛超市嘛,谁怕谁啊。”
“腿疼不疼?”小谢眨着眼问道。
“挺疼。”
“逛完超市还会更疼的。”
……
不过出我意料之外的是,第二天早上,小谢早早的等在了座位上,伸出手说:“拿钱,一共两块。”我掏出钱给她,一脸的莫名其妙。小谢从课桌抽屉里掏出早餐递给我,就开始看书了。
我心里一阵触动,开心地大嚼起来。
此后每天小谢都会给我带早餐。
周二晚自习开始调座位。当时的规矩是,按考试成绩选座位。这个当然有鼓励大伙儿考好一些的意思,毕竟太差了好座位都被别人给占了。但是也有些不如人意的地方,比如这次小谢考的第一名(她当然是第一),后面的人都有选择和谁同桌的权利,她没有。她只有选一个好位置的权利。
而那帮孙子惦记着和小谢同桌已经很久了,我看了看成绩单,第二名就是邓尚书那家伙。后面一溜女的,直到我。当天吃午饭的时候我特地炒了个小炒贿赂邓尚书,结果那家伙油盐不进,说道:“柯少爷,你不会觉得一个小炒就能换回和谢晚秋同桌的机会吧?而且我后面还有那么多女的呢,鬼知道她们会不会占了这个位置,所以这事你的希望还是渺茫啊。”
我端过小炒,说:“那你别吃。郑钧,咱们吃,让他看着。”
郑钧眼睛一亮,说:“这个可以的。”邓尚书搓搓手,说:“别介,我还能当个小信鸽什么的,给你传递消息啊。”我横了他一眼,这都什么狐朋狗友啊。
郑钧吃着小炒,说:“别说尚书大人,换了是我,再请我吃俩小炒我都不换。”
于是我就这样弄丢了和小谢同桌的机会。
然而每天的早餐却从来没断供过。每次邓尚书都挤兑我说:“一样是同桌,谢晚秋怎么就偏只帮你小子带东西啊。”
我哼哼两声,说:“你丫攒人品吧,人品到了就有了。”
周六,逛超市。我起初对这事没概念,一觉睡到八点半才起。到育才北路和小谢碰头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小谢看看表,抱怨道:“柯爷,您能有点时间观念吗?”
“抱歉啊,但是超市什么时候都能去,不用太早吧?”
“那你是不是觉得超市怎么都能去,你不用陪我啊?”
我摆摆手,说:“不是不是,愿赌服输,这个一定得去。”
“那您还是回去睡回笼觉吧。”小谢说着拿起脚就走。
我追上去,说:“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没什么。”小谢捋了捋头发,拿出一个袖珍笔记本,说:“这是购物单。”我拿着翻了一页,还没完,又翻了一页,顿时吓傻了。这时候小谢得意地笑了,说:“你还好吧。”
“还行,我突然想起还没吃早饭,我先垫吧俩饼,不然待会撑不住。”
这些东西一家超市还买不齐,我们跑了好几处。我就在想,她是不是有意把这些东西留着今儿买啊。连墩布砂锅这种东西也在其中,我他妈真想停下来问一句你丫故意的吧。
中午小谢请我去吃米粉,我对老板大喊道:“四两加大红!”老板是个胖子,瞥了我一眼说:“你这小身板,四两吃得下吗?”我顿时就来气了,说:“您有钱不赚管那么多干嘛?”老板不再说话,摇摇头开始煮米粉。
小谢也摇摇头,看着我直笑。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买这么多东西吗?”
我表现出很好奇的样子,问道:“为什么?”
小谢的清汤粉先煮好,这时候已经端过来了。她笑着对老板说了声谢谢,拿起筷子就吃起来。我催道:“你还没说呢。”
“故意的。”
……
下午又买了好些东西,逛完超市又去了西菜市场,那里有卖锅碗瓢盆的,不贵,品质还特别好。回去的时候站公交车上,周围的人都看傻逼似的看着我们。我冲着小谢咧咧嘴,小谢捂嘴偷笑。
到了育才北路,我们把一堆东西搬下来。我暗自惴惴,心说这么多东西怎么弄回去啊。这时候来了个骑三轮车的大爷,我连忙拦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杀价,杀了半天大爷说:“小子,你到底要去哪啊?”我彻底晕菜了,搞半天还不知道小谢家住哪儿呢。我说:“大爷,我连地儿都没说清楚您就跟着杀价是杀个什么劲儿啊?”
“你小子拿我开涮呢!”大爷火了,掉转车头就走。
小谢一脸揶揄的表情。我说:“你家到底住哪儿啊?”
小谢说:“哎呀你别管了,我自己叫车回去。”
我说:“这是卸磨杀驴啊。好吧,我看着你走。”
小谢招了招手,又过来辆人力三轮,我帮她把东西搬上去。末了她说:“柯爷,跟你说个事……可能这学期完了我就要去福建了。可能……就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