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上三竿。辰天一只脚夹着被子睡得正香,听见外面跟苍蝇一般吵吵闹闹地甚是烦人。
这觉也不让人睡了!……罢了。
辰天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着朝外瞄。只见一堆家丁在院里忙活来忙活去,又是搬酒坛子又是送食材,一群人在辰天眼前来来往往,煞是热闹。
项羽从另一个屋出来,遥遥望见辰天,便穿过人群来找。
“你醒啦?我起来时看你睡得正香,便没叫你。”项羽道。
辰天摆摆手,还一有点睡意,随意道:“没事。这是在做什么?”
项羽解释道:“今日是重阳节……”
辰天倏得惊道:“这么快?!我睡了几日?”
项羽哭笑不得道:“就一夜,你平常不记时间的么?”
辰天摆手道:“我只是觉得太快了。”
在辰天的记忆里,一年前和苍鸿下山过重阳节吃油水饺的时候历历在目,仿佛昨日,唯一不开心的一点就是有半天的时间都浪费在那个叫张良的人身上。
项羽又道:“快洗漱吧,用完午饭哥带你去登高。”
辰天捶了项羽一拳,然后就嘴里一边嘟囔着不就比我大两岁么摆什么架子,一边去屋里洗漱了。
“不吃早饭啦!咱们赶紧去吧。”辰天又在屋里喊道。
……
“哎哎哎?我们不是登山么?”辰天看项羽带着自己在街上转,丝毫没有要出城的意思,心里又急了。
“我是说登高,不是登山啊。”项羽解释道。
辰天问道:“登高不是登山吗?”
项羽无语。
他彻底被打败了,这哪里是鬼谷子的弟子,这分明是不知谁家跑出来的娃!
“登高既可以是登山,也可以是登其他比较高的地方,不一定是山……”项羽再次耐心解释道,心里正在刷新对姬辰天的第一印象。
辰天心想这次糗大了,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哦,那我们去哪?”
“一会你就知道了。”项羽道。
两人慢慢走着,一路上走过半个城,辰天也吃了半个吴县的糕点。
“是你自己说不吃早饭的,怎么饿成这样……”项羽无奈道。
辰天嘴里还塞着重阳花糕,说话也听不清:“我是说了不吃早饭……嗯呜呜但没说我不吃点心……”
项羽额上三条黑线。
“到了!”项羽兴奋道。
辰天一看,对面有一座高塔,六角七层,每层都挂有一个风铃,共七十二个,牌匾上用隶书写了三个字——风铃塔。
“到这座塔顶能看见吴县全貌,走吧。”项羽招呼道。
二人登上塔顶,吴县全景尽收眼底,错落有致的楼阁,纵横交叉的阡陌小路,还有水天一色的太湖和那日一起玩的长廊。微风吹来,整座塔的风铃一块响起,好不惬意。
“嗯,倒是比山上还好看些,山上太高,底下黑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这里还能看清景色。”辰天道。
项羽还没反应过来,辰天一翻身跳了下去。
“你疯了啊!”项羽抓狂道,虽然知道他轻功好吧,但这也太随意了吧!
辰天凌空一跃,一个空翻脚尖落于檐角上,再一发劲,整个人又朝下掠去,引得地上人一阵惊呼。
项羽见辰天在人群中来往穿梭,如猴一般,好笑地摇摇头,往下走去。
当晚,又是丰盛夜宴,辰天在一碟碟山珍海味间寻找昨日那烧银鱼的踪影,终于找到时,抬头一看,正对上一个黑袍男人,正是会稽郡守殷通。
殷通笑道:“辰天小师叔,在下找你许久了。请。”
辰天一个趔趄,跟着殷通走到院里。秋月高挂,竹柏交横,别有一番清凉意境。
完全不符合画风的辰天结巴道:“你、你、你叫我什……什么?”
殷通面不改色:“小师叔。”
辰天又一阵鸡皮疙瘩起来,好笑道:“怎忽然这般叫我?”
殷通这才解释道:“辰天师父乃是鬼谷子,纵横家的开山祖师,与我道家老子一辈,在下幼时曾得你师兄苏秦授艺三年,才有了这么点微末本领,如此算来,你确是我师叔。”
倒真是同门,比那八竿子打不着的项梁靠谱多了,辰天这么想,心中又对这殷通多了不少同门的亲切感,毕竟纵横门徒式微,出门在外能遇上同门实属不易。
不过还是不要告诉他我师父还活着的事吧。
殷通见辰天欣然受之,不禁喜道:“小师叔,我虽只从师苏秦三年,但我已经将我当作了纵横门派的一个弟子。自祖师鬼谷子仙逝以后,本门唯有师父苏秦,张仪、孙膑、庞涓四人撑起一片天地,我身为纵横弟子,想为发扬门派作些贡献,却是举步维艰,孤立无援。”
辰天略约懂了殷通的意思,也有些自惭形秽。自己当了十几年的纵横弟子,还没一个三年的师侄有责任意识,不过他此举倒也有些多余。
辰天想了想,说道:“殷大人,”
“不必如此,若不嫌弃,叫我殷通即可。”殷通摆手,显是对这个称呼不大满意。
辰天见状,改口道:“噢,是我疏忽了。叫全名也不好听,就师侄吧,咋俩可是名正言顺的同门。”说“名正言顺”四字时,辰天还刻意拍了拍胸脯。
殷通被辰天逗乐了,便笑道:“自是无妨。”
辰天也笑笑,又接道:“师侄,我师门自师父开门……呸呸呸!开山以来,虽人数较少,但观几人成就:孙膑师兄扮猪吃老虎,膝盖骨没了还把齐国兴起,就是残害同门,之后被师父正法了;庞涓师兄也厉害,把魏国巴掌大的地方撑起来,不过心太好,反被杀了;张仪师兄以三寸不烂之舌游说七国,把各国国君耍的团团转;苏秦二师兄更是不得了,联合六国,任六国宰相不眨眼睛,临死还报了自己的仇……”
辰天舌头一伸一缩,吧啦吧啦机关枪一般说着,听得殷通晕头转向,却又不无道理。
“你说,我们门下人虽少,但哪个不是搅动了整个天下?所以师侄根本不必庸人自扰。”说最后这句时,辰天眼中闪现着灵光,眸子如太湖湖面一般清澈湛蓝。
殷通豁然开朗,忙拱手道:“师叔此言令我茅塞顿开,受教了。”
辰天心想自己好不容易下山,还要帮那惫懒师父弘扬师门,当即有些无奈。
“不过师侄啊,”辰天语重心长道,“现在我们几个都懒,师父也……不在了,弘扬师门的重任可就担在你身上了啊。”
殷通被辰天这么一唬,当时便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我定不负,不负师叔苦、苦心。”殷通结巴道。
辰天笑而不答,看向夜空,指着其中一颗星星说道:“师侄,那是你的星。”
殷通顺辰天手指方向望去,确是他的命星。
“师叔好眼力。”
随后殷通又叹道:“冥冥天命,难道一切真是注定?”
辰天想想,答道:“天命自然是有,不过却不是注定。”
殷通请教道:“哦?愿闻其详。”
“知存亡之门户,筹策万类之终始,达人心之理,见变化之朕焉……”辰天丢下一句话,便回身走了,所过之处有风卷起一地的落竹叶。
过了一会儿,殷通喃道:“……而守司其门户。”
说完,殷通笑了笑,空中的漫天纷飞竹叶顿时静止,直直地落到地上,四周死一般寂静,未有一丝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