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青云来到上官鹏举所居庭院之外,尚未进门便听得园中有人在谈话,也是心生好奇。
老祖平日孤身一人,少有人来访,即便上官青云深得器重,每日也只是见面汇报几句习武境况,便作揖告辞离去。
上官青云推门进入,正见上官鹏举与一位约摸五六十岁的灰衣老者谈笑风生。
上官鹏举瞥见来人,随手一指,对段九鼎道:“这就是你心念的上官青云。”
段九鼎闻言,虽手指方向细细打量这青年,吐息连绵不绝,身正挺立,走路携风,不难看出其内力超凡。
上官青云虽然不识“饕餮”段九鼎的身份,但此人能与老祖酣畅谈话,想来也非等闲之辈。上前一步,抱拳作礼,恭声道:“拜见前辈。”
但这灰衣老头却是无丝毫还礼答应之式,上官青云也不恼怒,毕竟人家乃前辈,有些架子也是情理之中。
再收礼抬头之刻,那五步之遥外的段九鼎竟然毫无征兆的出掌打来,掌锋凌厉,如排山倒海般,呼啸而至。
上官青云大惊,心中想到:这老者非但不识礼数,还见人就打,到底是何来路?心中念想,手上功夫却也不断,硬着头皮接下这掌。
在对掌之时,灰衣老者掌心真气炸裂,席卷呼啸,整个庭院都充斥雷暴响声,上官青云还不及真气再蓄,便被震退十步。
刚刚勉强稳下身形,这灰衣老者得理不饶人,掌中真气一涨再涨,霸道至极,残破灰衣随狂风剧烈舞动,那庭院中的歪脖子老树也有摇晃之意。
上官青云见状,心中喊苦,再观老祖上官鹏举却是毫无出手劝阻之意,站在一旁双袖插在一起,抬头望天,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上官青云无奈,只能咬紧牙关,使出武当派的“太极拳”,以柔克刚,避实就虚,他强任他强,与霸道出掌相抗衡。
“太极拳”虽为武当派武学功法,但拳法中蕴含吐纳与导引之术,集颐养性情、强身健体于一体,武当掌教张天师将心怀天下,将拳法广为散播,使天下之人共习之,有益身心健益,经脉通畅。
“太极拳”虽流传广泛,但蕴含奥妙无穷,法藏太极阴阳之理,寻常人等难以参透彻悟,只能学个皮毛。上官青云武学天赋异禀,曾花费苦功才将这拳法要诀领悟个七七八八。
今日看到这灰袍老者拳势惊天,势不可挡,便使出这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的太极拳试图化解。
只见上官青云手腕下沉,劲力灌注,长拳打出,其势如长江大海,滔滔不绝。意体相随,粘掌之时,身躯微微后仰借霸道掌力,于双拳之中回荡一周,顺势又打出。
这一招使得恰到好处,纵使段九鼎阅历无数,也不由暗暗赞叹,即便武当派本门弟子也不见得能如此轻松太极拳法应对。
一掌不中,回掌再打,段九鼎掌法直来直去,返璞归真,无任何多余杂数。
他大喝一声,一脚轰然踏地,这脚竟是在那地面上才出一个大坑,脚下顿时溅起尘烟无数。不动如山,动如雷震,一动携万钧之势扑面压来。
上官青云面色不惧,心神沉稳,全意贯注太极拳法,以意运气、以意打人。
他强任他强,我自心平,无人可撼!
一时间,这老少二人竟过了二十余招。
段九鼎虽是占据上风却也难以将其击倒,自己成名数十年,在江湖中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与一个二十岁的青年打了二三十招,都没分出胜负,这要传出去,这张老脸往哪放?
想到此处,段九鼎不再留手,大喝一声,周身真气暴涨,罡风吹的上官青云皮肤刺痛,那院中的歪脖子老树枯枝不堪其势,纷纷掉落。
一掌,这一掌定要打飞这小子!
“够了吧。”段九鼎蓄力一掌还未外放,就听见不远处上官鹏举的悠悠一声。
上官青云自然服从老祖话语,卸去那太极拳势,收回意念,立身站直。段九鼎见其无再战之心,虽心有不甘,却也真气尽散,内道泄去。
段九鼎咧嘴一笑,对上官青云伸了一个大拇指,说道:“老夫平生很少说夸奖之话,即便当年亲见李长歌剑开天水,也不过淡淡道了一句‘还不错’。而你这小子今日实在令老夫惊喜,无愧武学奇才之名。”
说罢,来到上官鹏举跟前,拍了拍肩膀,笑道:“你上官世家算是捡到宝贝了,凭此子天分,再受高人悉心指点,不出几年,当是又一个李长歌。”
上官鹏举不以为然道:“这天赋还算凑合吧。”
段九鼎看到这幅嘴脸,气得只想动手给他来两巴掌,最终还是强忍下心火,撇了撇嘴说道:“你看若是我作上官青云的师傅如何?”
“我没任何异议。”上官鹏举一本正经说道。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我没意见不代表谷正罡无异,此时你还得去与谷正罡说。若是能出手打败他,谷正罡也只能让出这位置,上官青云自然对你心悦诚服。”
段九鼎知晓上官鹏举是在调侃,燕疆九绝,冠甲大燕,哪个是浪得虚名?谷正罡近些年势头正盛,隐隐有剑法大燕第一的苗头,当年妖刀“鬼刹”在手尚且不敌,如今两手空空自然更难取胜。
虽然手上功夫敌不过,但嘴上却也不认输,气着强声道了一句:“谷正罡不过如此,他日若被我遇到了,非要与他说道此事。”
话音刚刚落下,上官鹏举便哈哈一笑。
上官青云不懂这两个来前辈话语之意,二人畅谈,自己身为一届小辈,逗留多有不便,于是就告辞离去。
上官青云出门远走之后,上官鹏举摸着胸前两缕白发,欣慰道:“我上官世家有这等人才,我也可安心去也。”
段九鼎闻言,波澜不惊,平淡道:“你想好了吗?”
“如今江湖遭逢百年难遇动乱,我若再如同往日守候在金陵城,恐怕难以得偿所愿。”上官鹏举回道:“前些日,我与端木擎苍于云梦泽红亭温茶手弈,言语中多次试探,端木家那老头已然消颓,再无争锋之意,只求独善其身……”
段九鼎听到此处,出言接道:“在此之中,谁能独善其身?这老头该不是老糊涂了吧。”
上官鹏举点头赞同,缓缓道:“若非作那执棋者,就得沦为他人手中棋子。我别无他法,只能暮年再入江湖。”
段九鼎抬手抓了抓杂乱的头发,放在鼻孔处闻闻,没有异味,这才抬眼道:“那我也只能再陪你一次了。”
冬去春来,庭院的那棵歪脖子老树是否能再添新绿,重露生机?无人得知,可能只有天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