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缘由的,那一刻云洁心跳骤然加速,连手机都险些握不稳。
察觉出云洁的不对劲,关妈迅速换台。离婚之后她就一直希望云洁不要重蹈覆辙,这点云洁是知道的。
而那头的管欣已经快要放弃,“关小姐?请问您有在听吗?”
云洁恍惚着将视线从电视机跟前收回,“恩,我在。”
深吸一口气,她接过刚才的话继续,“很抱歉,我跟他们不熟,贸然去家里不合适。”
“这没什么。说起来不怕外人笑话,茗茗的爸爸很宠着她,除了爸爸谁都不认,现在爸爸出事了,她根本不让其他阿姨碰,只哭着要你,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
她既然是外人,为什么还要看在孩子的份上?那不是她的女儿。是高齐泽扔掉她的孩子以后,跟别的女人生的女儿。
“对不起,我真的不方便过去。”
云洁再一次挂断电话,那孩子的脾气她是领教过一些的,除了爸爸谁也不要。眼前仿佛晃过茗茗抱着娃娃痛哭的情形,四岁的孩子一个人关在孤零零的大房子里,谁也不让靠近……
她竟可耻地心疼起那孩子来。
就在云洁纠结的一瞬间,管欣电话再一次执着地打过来。
“关小姐,我知道这样很强人所难,我跟您保证……”
云洁微微攥紧了五指,“我不知道你们具体住在哪里。”
就当是自己犯贱这一次,一次就好。
关妈狐疑的眼神扫了过来,似乎已将她看穿。云洁却顾不得这些了,只凝神听着手机那边的动静。
“这个好办。”对方礼貌地报了地址,“关小姐,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您。”
“恩,说吧。”
管欣那边乱哄哄的,比她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应该是在医院,她听到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高先生是公众人物,希望您过来的时候,注意乔装,最好戴上口罩和墨镜。以免给您带来绯闻,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我会安排人在外面接您。”
其实这对高齐泽来说更重要吧?想得挺周到的,云洁默了默,很快答应下来,“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挂断电话,云洁跟母亲说明去意,“妈,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关妈不客气地戳穿她,“去看高齐泽?”
“不是。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工作,不可能跟他有交集。”
关妈讽刺道,“你想什么妈会不清楚吗?你看看这个高齐泽,就是扫把星一个。当年害得他老爹的公司破产,现在终于跑龙套跑出来点名堂,自己还把自己坑了……”
“妈……”
云洁一直知道她的母亲说话实在刻薄,尤其是在高齐泽的事情上,现如今她也不好反驳什么,只认真解释道,“我是工作室那边临时有点事而已,真的跟高齐泽没关系。”
关妈半信半疑,不放心地交代云洁,“小云,妈也是为你好,离他远点,千万别再犯傻了。人可不能在同一条河栽倒两次,何况还是高齐泽那条臭水沟……”
大约半个多小时,云洁赶到高齐泽家,小孩子哭得哇哇叫,在家里胡乱地摔玩具,泰迪熊,维尼,美羊羊,大小不一的玩具被她扔得到处都是。
跟她想的一模一样。
电视上的新闻还在不断地重复播放,云洁伸手关了电视。
孩子听不到声音,一看是她来了,立刻下床光着脚丫往她怀里钻,“关阿姨,爸爸说妈妈不要我们了,现在爸爸也不要我了,怎么办?”
孩子的妈妈不要她?
在此之前云洁一直以为孩子的妈妈应该是余静,这也是她潜意识最不愿意揭开的伤疤。可即便两人因为高齐泽的身份隐婚,现在高齐泽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不来照看孩子?
心底有疑惑集聚成团,拧着,搅着,惹得她一阵不安。
从一看到茗茗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开始,从高齐泽一直对孩子的妈妈闭口不提开始,从所有人都不知道高齐泽的妻子是谁开始。
那疑团越滚越大,似乎有一丝眉目,似乎要呼之欲出,但无论她怎样艰难找寻都找不到半点方向。
那个念头她不是没想过,可孩子年龄不一样,高齐泽又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怎么会骗她?
云洁定了定神,搂着茗茗,轻声安抚,“乖……茗茗的爸爸不会不要你的。”
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妈妈也不会的。”
茗茗不相信,还是不住地掉眼泪,“那阿姨能告诉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妈妈在哪里?”
云洁愣了愣,然后拿纸巾给孩子擦眼泪,“茗茗不哭,乖乖等爸爸回来,阿姨就告诉你,好不好?”
她实在不想骗孩子,但别无他法。
过来的路上云洁简单了解过高齐泽的情况,片场附近没有什么大医院,高齐泽身上的伤在周边医院简单处理过之后,被转到市医院抢救。
虽然只是轻微的脑震荡,但是头部和小腿都受了皮外伤,流了不少血,不休养几天是出不了院的。
高齐泽是被疼醒的,脑袋上缝了三针,麻药打得并不多,这会儿药性过去了,伤处就开始霍霍直跳。
记忆最后定格在他在片场的时候。
《烽火劫》是时下比较热的谍战题材,他其实并不喜欢。因为余静跟制片方关系不错,非求着让他接,他才勉强答应下来。
因为前几天因为客串吴导的《人在水上漂》,他国庆节才进的剧组,其他场次的戏份已经陆陆续续拍完,剩下的大多数都是他的戏份。
跟他对戏的年璇是实力派演员,比他大几岁,演艺经历非常丰富。每一场戏都能一次过,而他这几天一直不在状态。
今天这场戏拍的是结局部分,宅院里存放的是机要文件,而大批搜查的伪军已经冲进地下室,年璇饰演的卢一曼和他饰演的顾振庭在争谁去引爆宅院炸药的事情,面临生死诀别。
他的表情总不能到位,NG了几次之后,连导演都有些不耐烦了。年璇倒是很淡然,鼓励他别紧张,而他却过意不去了。
最后一次,他调整情绪,等待年璇深情地念出台词,“队伍上不能没有你,让我去吧。”
卢一曼作为顾振庭的妻子,也是高级特工,但明面上是舞厅的老板娘,一袭墨蓝绣花旗袍配上羊绒披肩,蹬着黑色高跟鞋,老式波浪卷发原本是用银质发卡别着的,此时已有些凌乱,但她唇红齿白,举手投足间都是老上海滩贵妇的味道。
他怔怔看着卢一曼,一时百感交集,那一刻有生死离别的不舍,有妻儿再不能相见的不甘,有视死如归的坚定……
“还是我来吧,替我好好照顾小宝,孩子不能没有妈妈,最后一次,我总得自私一点……”
他说完淡淡抽回手,转身冲进事先埋好的炸药的屋子里,引燃炸药。
看着外面的房屋在陆陆续续坍塌,看着不远处的卢一曼,他从容地笑了,“永别了,一曼。”
这场爆破用的是真景,本来就有一定的危险性。拍完他引燃炸药时的面部特写之后就要及时在房子彻底坍塌之前及时出来。当时导演的意思是,让他用替身,将来让后期合成镜头,可他为了保持效果坚持没用。
原本他看着年璇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时那一场戏就完了,他应该尽快逃出来。
可他却忽然愣在原地,那一刻,他不争气地想到了云洁。
如果他真的走了,她恐怕连一滴眼泪都不屑为他掉吧。
哪怕她也是孩子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