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地形多山,在州城南两百里外的是一座叫做蟾山的山脉,这里也是南疆多部进入大夏龙庭的必经之路,往来客商虽说不上多如牛毛但也是一处不错的地方,所以这并不是太大的一块地方云集了大大小小的山贼团伙有七八家之多。
夏泽直至此时才知道原来他被一个叫做惊风寨的匪众给劫了,牌匾上那狂野到他不认识的字体,如果不是荣筑客气的告诉他的话,他恐怕也不会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经过昨日的生死惊魂,夏泽对自己的脑海里多了很多关于南疆巫术的知识越发的恐惧了。不属于自己,却就在自己的记忆之中,那自己还是自己么?只是这恐惧之余他还有着很多的庆幸,自己的本事还是太低微,昨日那股异种真气入体无法抵御的感觉想起来依然后怕不已,原来别人杀掉自己如此的容易,离死亡就一线之隔,最终还是这一部分关于巫术的知识救了自己,荣筑的气息中有一种不正常的巫法波动。
“笃笃笃。”一窜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夏泽的思考,一个喽啰在外面语气客气的说:“小哥,二当家的请你过去同吃早饭。”
“好,我这就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夏泽现在最怕的就是去见荣筑,但身在别人的手掌心也由不得他自己。
跟着喽啰左转右转的走了一会儿夏泽就感觉到这清晨略带薄雾的空气种飘散着阵阵桂花香气,一宿未眠的困倦也被这淡淡的香气冲淡了一些。再转过一道假山,夏泽见到了有一排栽培整齐的桂花树,在最大的一棵桂树下有一个大理石桌,荣筑正身着一身素白长袍,腰间一柄长剑,正襟危坐在桌边品茶。看见夏泽走过来了,荣筑带着一些笑容起身说道:“昨日的唐突还望先生勿要见怪,今日诚邀先生品茶以表谢罪。”
若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山贼窝里,他绝对不会把荣筑现在的样子和山贼头目联系起来,现在的荣筑完全是一名雅士。夏泽也显得有些拘谨,说道:“小子一后辈晚生如何当得起荣寨主先生称呼。小子名为夏泽。”
“无妨,古人云达者为先,先坐下品一品我这茶如何?”
夏泽也稍微放开了一些拘谨,答道:“恭敬不如从命。”他面对荣筑坐下,端起桌上已经斟满的茶杯细细的闻了闻,只觉得一股幽香直冲心脾,比阿幼朵日常用的香粉要提神,然后咕的一声,一口将杯中茶水喝了干净。
荣筑此时正端起茶杯细细的抿了一口,回味着茶中桂花的神气与芬芳,猛的见夏泽如此喝茶差点笑了起来。夏泽也注意到自己不该这么喝茶,好像应该和荣筑一样慢慢的喝,脸色上露出了一些尴尬,他深呼吸了一下,想要接着话茬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荣筑依然自顾自的慢慢的品着他手中的茶,一阵令夏泽心中发慌的沉寂,除了那晨风带起桂树叶的一点沙沙声。
好在沉静没有维持多久,荣筑放下茶杯说道:“荣某想问问姜先生是哪里人氏?”
夏泽心中不知不觉也松了一口气,说道:“小子南疆人,这是第一次出大山。”
荣筑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光芒,将手中的茶杯再一次拿起,一饮而尽,一点不绕弯子的问道:“那是否听过一种叫黑日巫法?”
“这是一种流传于南疆古老的巫法,但世间流传多有错漏。”夏泽又一次感觉有些紧张,荣筑应该是练了黑日,但因为功法不全受到了反噬,他边说边观察着荣筑的表情,发现他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心中有些忐忑。
“姜先生年纪虽轻却见多识广,那若是有人练了错漏的功法可还有办法补救?比如在下,每逢晦日气息紊乱,疼痛难忍。”荣筑说。
夏泽沉默了一会,错漏的功法?治疗巫法反噬的方法有很多,大多是针对一些小的错误,但是荣筑练了错漏的功法问题就难解决了。想了一下,夏泽说:“南疆巫法源于先辈探究世界本源,传承数千年宗师无数,各类功法数不胜数,但大多数巫法在本质上并无区别,只是对于本源的追求已经很少有学习者去关注了,说到黑日,我以前也听过族中长老对其的描述,这部功法在南疆流传时间很长,范围却不是很广,但也因为流传时间太长所以版本太多,至于其原本是什么样的,已无人能知晓,所以我不确定是否能有办法补救。”
荣筑听完夏泽所说之后,慢慢的说道:“姜先生,我们做山贼的人大多都是活不下去才拿起刀剑护卫自己性命的人,所以也叫做亡命之徒,我们这个群体有一个规则,那就是不养闲人。”
冷汗,夏泽忽然觉得荣筑那悠闲的目光深处隐藏着一条毒蛇,盯得他脊背发凉,不养闲人,言下之意就是说若是我对他没有价值,那就只有死路了。
他在低头考虑怎么样才能活下去,他还要去找到让他实在放心不下的阿幼朵。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处境,自己在山贼窝中能活下来完全是自己对荣筑最后说的“反噬之苦”有关,可自己根本对这个在南疆有着不同流传版本的巫法根本不了解,脑海之中那无数的巫法知识也没有丝毫关于黑日的记载。
沉寂,除了风吹起桂树叶的沙沙声,好半天没有其他任何声音,夏泽额头上开始不自觉的出现冷汗,昨天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再次出现在他的心头,不能沉默,不能沉默,夏泽感觉自己若再不说话就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
“荣寨主,小子毕竟出身南疆,对巫法是自幼研习,若是将黑日给我观看我必能找出其中的错误之处。”
话音一落,夏泽只觉得自己仿佛一轻,那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也一扫而空,对面坐着的依然是风度翩翩的雅士。此时荣筑笑着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一直守候在旁边的几个喽啰快步走到桌子前撤下桌上的桂花茶,换上了丰盛的早餐,以及一卷羊皮纸书。
直到夏泽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才悠悠的回过神来,看着手中拿着的羊皮纸书,这是南疆通用的书写载体,很贵,这卷书的内容自然就是荣筑修习的黑日了。
他有些想哭,当一时的冲动慢慢冷却之后,回忆起来的就是村中安逸生活的美好,从昨日紧张情绪中带来的冷静思考慢慢退却之后,平日懒散的意识然他脑海中翻滚着滚滚后悔的浪潮。自己干什么要到这里来,一幕幕从没有过的死亡威胁让他黝黑但还显得稚嫩的眼角带着委屈湿润起来,很快嘴唇上刚刚出头的绒毛上便沾上了泪水和鼻涕。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知道是白雅人的神司捡回来的,十六年来被作为阿幼朵的玩伴来教育着,虽然知道自己终究有一天要被作为祭品祭献,但他心甘情愿,因为神司说过,献祭的时候女娲会告诉他亲生父母长的什么样,现在在哪儿,但是前天,女娲没有说话。
从小到大,除了阿幼朵谁都不愿意和他玩耍,这是白雅人的习俗,阿幼朵和神司都是女娲大神在人间的代表,夏泽则是神的祭品,也是阿幼朵私人的奴仆,是不能和普通人在一起的。伴随他成长的除了满屋子的书籍之外就是数的过来的神职人员,所以他自然而然对阿幼朵,这唯一和他同龄的孩子,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但是现在阿幼朵不管不问的离开了,他又是孤独的一个人了。
无声的流泪慢慢的变成了抽噎,他扔掉了手中的羊皮书,趴在床上像一个三岁孩童找不到家般痛哭了起来。
“咚咚咚。”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惊醒了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的夏泽,他实在太累了。
连忙起身,理了理乱七八糟的衣服,拾起丢在地上的羊皮书将其轻轻的放在桌上,说道:“请进。”
可当门打开的时候夏泽看到的并不是他想象中应该出现的凶神恶煞的土匪喽啰,而是一个身着有些破烂的少女,她提着食盒轻轻的失礼说道:“公子,主人让我给你送午饭来了。”
声音比阿幼朵好听,这是夏泽的第一个映象,他揉了揉有些昏疼的脑壳,问道:“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是的,已经快要到未时了。”
夏泽看着她非常熟练的将桌上的茶壶收走,但是没有动那本羊皮书,又很快的将食盒中的饭菜在桌上摆放整齐。此时,夏泽才看清楚这个少女,她一直低着头,身上穿的是有些残破的麻布衣裙,但是却还算的上干净。头发看得出来是没有发饰的原因,很简单的扎了垂挂髻,更多的头发则披散在肩膀上,也因为这样,夏泽一直没能看得清这丫头长的什么样,只觉得和自己一样,皮肤有点黑,他不禁有一种想看看这个人究竟长什么样的冲动。等她把饭菜都摆放好后,就低着头站立在桌子旁说道:“公子,请用餐吧。”
“这是什么?”夏泽注意到桌上不仅仅有着诱人的饭菜,还有一个药瓶。
“这个是主人给你的解药。”
“解药?什么解药!”夏泽忽然之间再一次全身汗毛炸起。自己难道中毒了?
她轻轻的抬起了头,略微有点圆的一张小脸,五官很是端正,夏泽从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一些同情,“公子,这是大当家的用来控制大家的一种慢性药,叫做归心散。这里所有人都中了这种毒,中毒的第一天必须吃解药,否则活不过三更,以后每七天吃一颗特制药丸才能压制毒素,否则,毒素照样爆发,受够四十九日折磨呼吸衰竭而死。主人说,七天之后若是公子能对这本书提修炼过程中遇到的事提出一些看法就给第二次解药。”
归心散!好歹毒的药!他再一次愣在桌子旁久久没有反应。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毒,难道是早上的早餐?
修炼过程中遇到的事?这分明是说遇到反噬的事,看来自己必须在七天后给出解决方法,还真巧,还有十天就是晦日,看来荣筑根本等不及了。可是自己如何能在七天内拿出治疗巫法反噬的方法。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桌上饭菜已经没了热气,房门也关的好好的,那个送菜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退了下去。
怎么样才能活下去?驱除心中残留的不安,夏泽觉得即使如果不能帮助荣筑解决了功法的反噬问题,他绝不会饶过自己,想要活命的第一步就是让荣筑相信自己确实有能力解决黑日的错漏,这样自己就对荣筑有价值,他就不会无缘无故断了自己的解药。其次是自己得想办法解了身上这不明不白中的毒,解了毒之后才能在荣筑放过自己后离开这个山寨。
那么,自己现在又会什么呢?一只待宰的羊羔还懂的用它仅有的可以挥动的蹄子去踢屠宰手,自己又有什么能帮自己脱离困境?
想了一下,自己自小就在丛林中长大,对自己的力气和身体素质特别的自信,但当想起前日玄骁骑兵斩杀巫祝如切菜,昨天晚上荣筑仅握住自己的手就差点让自己丢掉性命的事情后,他觉得,自己这点力气在有修为的人眼里也就比小鸡强点。
除了一身力气之外还会什么呢?他想起自己跟着阿幼朵做书童时听过的四位巫祝讲解巫法理论心得他全都还记得,而且这两日那些理论在自己的脑海里更加的清晰,仿佛有一股力量让自己不断的回忆起自己所学过的知识。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的开始形成,自己为什么不照着这现成书修炼巫法呢?自小到大,巫祝们,大神司,阿幼朵都不让自己学习巫法秘籍,而现在一本古老的巫术秘籍就在自己的面前!“是的,就跟围捕苍兰虎一样,比不过它的速度和力量只能和它比谁更聪明。”夏泽自言自语的说着。
再一次的擦了擦眼泪和鼻涕,哭是没有用的,他拿起了桌上的羊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