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这头牛是头三岁口的小母牛。
一头拥有着流畅的线条的体型,金黄色的皮肤毛发,水灵灵的大眼睛的漂亮姑娘。
此刻的它,两眼无神的躺在地上,四肢无力的坦露出自己的肌肤,任由一群大大小小的男人们围观,评论。
程怀亮坚决不让大家摸。
甚至,连站的位置也离着那头死去的母牛有着一丈多远。
能在里面解除到那头母牛的,只有厨房专管屠宰的大师傅一人——莫言是个军士,前朝大隋朝的一个军士。
他是使刀的。
他没了右手。
腿也还有点跛。
谁也不知道老程是从那儿捡到的他,只是最早见过他的人说最初见到莫言的时候,他和一个死人差不多——浑身上下都在冒着腐朽的味道。
手里还死死的握着半把断刀。
莫言从来不说话。
莫言不是一个哑巴。
但是莫言从来不说话。
几乎从来不说话——他对老程说:“莫。”然后就不吭声了。
然后,就基本上再也没说话了——除了梦话。
莫言梦里有时会高声大呼,言语激烈,慷慨激昂。
只是老程不让人说:不许听,不许传,不许议论……还特意的在院子的角落给他搭了一个房子,远离其他下人的住所。
于是老莫就被大家称呼为莫言。
于是,莫言就任了老程家厨房火头。
后来程家的二少爷说这年头的牲口有些会带有传染病,需要生熟分开,专人屠宰,老莫就就任了专职屠宰。
然后,又给莫言配了两个伙计,一个专管处理食材——就是屠宰后可以吃的部分。
最近又增加了一个活计,以为每天要吃的食材多了,一个人干不过来。
而另外的一个人,就专职的负责那些下脚料的处理,包括动物的内脏(二少爷说有肠道寄生虫),肝脏(二少爷说有残留毒素)肾脏(也就是腰子,二少爷说很多也是有残留毒素的,不过如果没有明显的病症的话,清水漂洗,长时间的炖煮后,也还是能吃的。)
所以,这个人的日常工作也就是:肠道清洗分割,然后在清洗;内脏清洗切割漂洗;以及其他杂物的清理,焚烧,填埋等等
最重要的,是听二少爷使唤:肠子用盐搓洗,用面搓洗,用热水搓洗……内脏切开分离,挑去一些危险的腺体,比如喉骨旁的一个叫甲状腺的腺体,肝脏下面一个叫胰脏的腺体,还有腰子上的一个叫做肾上腺的腺体等等
二少爷说这些都是不能吃的。
另外,还有检查肠道里的能出现的一些虫子,包括蛔虫,钩虫,绦虫之类的,有这些虫子的话,都要进行无害化处理,简而言之的,就是烧,肠子,网油,肝脏,还有一个叫淋巴的,分布全身,到处都有的那些下脚料,都是统统的烧掉。
为此,还在院子的一角特意的挖了一个大大的坑。里面扔了不少的生石灰,需要处理的东西直接扔进去,然后倒上水就好。
二少爷交待,绦虫,是一种很厉害的寄生虫,分两种,一种是猪肉绦虫,能在肠子里长到四,五米,也就是一丈六左右;而另一种,叫做牛肉绦虫,更厉害,能长到六米多,也就是两丈多。
而感染了绦虫的动物,会有绦虫进入循环,然后进入人的身体里面产卵,而有了绦虫卵的肉,就是所谓的米肉。
吃了会传染的。
程怀亮在交待给小工的时候,莫言也在旁边听的很专心。
所以,二少爷很遗憾没亲眼见过牛肉绦虫的语气让他给记住了。
所以,今天第一眼看到了米牛的实物的时候,他就给了活计一腿,将伙计远远踢开,然后又指着牛肉让伙计去喊二少爷来,看看新鲜热辣的牛肉绦虫——米牛。
结果,一来就是一大群。
一群半大小子好奇的蹲在那头米牛的旁边,人手一根棍子,远远的捅着那头可怜的小母牛。
“咦,真的有米哎,大哥,三弟,快来看,这真的有米哎。”不得不说熊孩子就是厉害,居然无师自通的在小母牛的便道处发现了米牛这个称呼的出处。
“真的有啊,我看看我看看。”呼啦一下,一群熊孩子就都挤到了一起,围观木棍头上的那颗有些晶莹剔透的‘米粒’。
“真的很像米哈,好像还亮晶晶的,比米好看多了。”还有人很积极的跑厨房抓了一把米,拿在手上和棍子头上的‘米’相互的比较。
“是哎,你们看,颜色都差不多,还比米还长点,两头还都是尖尖的,好好玩。”这是动手能力强的,把米和棍子头上的‘米’放到了一起,两者比对之下,米牛身上的‘米’从外观上确实完暴厨房拿出来的米。
“咦,它好像还能动?还是活的!”这是一个凑不到近前的孩子,挤在人群中,伸长了脖子努力的看着,突然,他发现了一个特别的表现。
只是,这个有了大发现的孩子的惊呼声却惹来了别人的不耐烦,他惊呼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距离别人耳朵的距离:“笨蛋,那是他们拿棍子拨的好不,我踹你一脚你也会动的好不好。”
“哎,你踢我干嘛。”被吼了一嗓子,又莫名挨了一脚,被踹出人群的小子瞪了一眼,只见一大波的小脑袋密密麻麻的挤在了一起,一时间他也看不出到底是谁踹的自己,报仇的事情只能留待后议了,现在,还是看热闹的事情比较重要。
“哎,这米为什么不能吃呢?就算是它是害虫,炖熟了也不能吃吗?”不得不说,熊孩子在作死的道路上,还是很有想法,也很勇敢的:“而且这米看起来肉肉的,白白的,要是做好了,应该很好吃吧。”
“就是啊,这个看起来亮晶晶的,要是用油炸熟了,不知道会不会像炒米一样的变黄啊,这个比米好看,估计炸熟了肯定好吃。”什么叫有共同语言,这就叫有着共同的语言。
最重要的,是一席话说的一圈的熊孩子们都忍不住的点了头。
看了一下就被挤出了人群的程怀亮终于忍不住了:“我说,你们看看就够了哈,看清楚了就快点扔了,也不看看从哪儿掏出来的,一群人围着一根搅屎棍,还津津有味的讨论吃,你们也不觉得恶心啊。”
“啊——啊?!”被程怀亮这一说,一群围着米牛卵讨论的津津有味的熊孩子们楞了一下,才终于的反应了过来刚才讨论的东西是什么,也终于的闻到了木棍头上,那挥之不去的臭气。
一下子,就是跟黄鼠狼闯进鸡窝似的,一伙熊孩子登时炸了窝似的鸡飞狗跳的满园子跑,刚才还被围的水泄不通的搅屎棍,现在被无情的弃在了地上,所有人都躲的远远的,唯恐避之不及。
还有几个脾胃弱的,直接被恶心的跑到一边,抱着一根柱子吐了个天昏地暗。
其中,吐的最惨的,就是哪个最早说出来米牛的‘米’应该可以吃的,李家二少爷的二公子,李元霸的二侄子——李宽。
这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子,现在正抱着院子里的一根柱子,吐的哪个天昏地暗。
可怜的娃,也不知道到底是被刺激到了什么,一边吐一边哭,一边哭一边吐,那张吐的皱巴巴的小脸上,鼻涕口水眼泪混成一团,简直是让人惨不忍睹。
不但晚上所有吃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甚至,新吐出来的,还有着明显昨天吃的,消化了一多半的残羹。
像他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
还有几个本来不想吐的,看到了他们几个掏心挖肺的大吐特吐的酣畅淋漓劲,闻着那些酸爽腐朽的味道,再想想之前所作的事情,只感觉一股子酸气猛冲脑门,肚子一抽,嗓子一腥,一个忍不住,也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一时间,整个厨房的院子里画风突变。
之前还是香气缭绕,这一下子,就突然的变成了一片的凄风惨雨。
厨房里的人手本来就有些紧张,突然的出了这档子事儿,一下子大家就更忙不过来了。
偏偏今天前院后院还都有来客人,而且在厨房这块干活的,大多都是粗手大脚的干粗活的,对着诸位身高显贵的少爷们,束手束脚的都不知道该怎么侍候才好。只能一边的连忙派人去呼喊帮手,将后院侍候夫人们的丫环婆子们都连喊带叫的喊来一大帮子。一边的一个个的伺候着诸位少爷们远远的坐到了一旁,伺候上漱口水,再掏出了火灰,将诸位少爷的呕吐物都给一一的敷掩上,才让院子里的味道稍微的好了一点。
一番折腾后,诸位作死的少爷们也都终于的平静了下来。
某个无良的国公,一直跟着一群熊孩子,听着他们千奇百怪的想法,听的是眉飞色舞;之后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表现,看的是兴高采烈,充分的诠释了一个无良的人在这个时候的最佳表现。现在,正靠在厨房的墙上,双手捧着自己的草包肚子,笑的浑身酸软无力。
在从小跟着母亲艰难长大的他看来,这就是个屁大点的事儿,小时候漫山遍野的到处找东西吃的时候,谁家的小孩子还没个吃坏东西闹肚子的时候啊,只要是没毒,死不了人的,就不算大事儿。
光是被恶心一下,拉拉吐吐的,习惯了就好了。没多大点事儿。
所以他也就没当回事的在旁边看的眉飞色舞,笑的骨软筋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