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月光，如流水一样轻轻从天空流淌下来，蔓延到影影绰绰的树林中，如为它披上了一层薄纱。
远处，兰若寺内的佛光已经开始黯淡，仿佛天空边缘的夕阳，在泄着它最后的光和焰。
树林深处，鬼气最为浓烈的地方，一片尸骸聚集的乱葬岗上，树妖姥姥脸上得意的同时，在神眸深处又有几分冰冷地无情。
“小倩，姥姥待你不薄吧？”姥姥那阴阳两相的容貌，比地狱的恶鬼还要虚伪和狰狞，它轻轻牵过聂小倩的手来，将它握在手中。
“姥姥待小倩极好！”
娇弱与妩媚并存的聂小倩，有些心虚地回道，看她那楚楚可怜的眼神，恐怕是天下最为坚强的男人，都会被她感化，不会生出任何恶意。
然而，姥姥却陡然将一改先前和风细雨的作态，猛地用力捏住她的一双玉手，并啪地抽了她一巴掌，恶狠狠地骂道：“那你这个小贱人，还背着我放走那些活人？
要不是小姚见机得早，将其中大半之人追捕了回来，你可知道这会坏了多大的事？”
聂小倩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一道鲜红的掌印，但她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只能以饱含委屈与泪水的眼睛，看向姥姥病哀求道：“姥姥，你从前不是说只杀那些该死之人吗？
可是那些抓回来的年轻男子和女子，都不是坏人，他们只是郭北县上的普通人……”
聂小倩尚有一念善心未泯，并没有否认是自己试图放走那些年轻的男女。
“够了……！”姥姥再次挥起手掌，在小倩另一面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了同样一道鲜红的掌印，“你个贱人，姥姥做什么事，怎么做事，有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好啊，姥姥以前对你的爱护，全都被你这白眼狼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只会想着那些没用的凡人。
既然这样，那姥姥也就留你不得了，原本佛宝出世，姥姥我还准备将你留在手中，将其他女儿嫁给黑山老妖。
可惜你如此不识抬举，不懂珍稀，那还是将你送给黑山老妖吧，希望你到了幽冥，历经群鬼噬身之后，依旧能有这点善念！”
姥姥冷笑连连，鬓角两道乌黑的长随风飘起，化为两道妖气森森地锁链，捆绑在聂小倩的身上。
“将这贱人给我压下去！”黑所化的锁链，随着姥姥的声音而陡然绷紧，将小倩死死地勒在其中，出痛苦地闷哼。
立刻就有两只小鬼，一左一右抓住小倩，要将她压入大牢，等待时日送给黑山老妖。
可眼看这只女鬼就要万劫不复的时候，那个一直同她作对，更是告了她私放生人，想要取代她在姥姥心中地位的小姚，这时却一反常态地为她求其情来。
“姥姥，念在小倩姐姐服侍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您就再给她一次改过自新，将功赎罪的机会吧！”
小姚神情悲切，似乎她与小倩姐妹情深，不愿看着她就此沉沦幽冥，沦为黑山老妖的玩物。
姥姥也为她的所为而略有惊讶，但转而却哈哈大笑起来，“好姚儿，果然是个念感情的小人儿，可比某个白眼狼有良心多了。”
说着，它就瞥了聂小倩一眼，冷哼了一声，然后转而又朝小姚微笑道：“小姚儿，那你说该让她如何改过自新？”
“姥姥，刚刚您亲自施展本体，强忍着佛光照耀而将灭法丹送入兰若寺中，折损了不少修为，正是要进补的时候。
我看那兰若寺中，此刻就有一个精血充盈纯净的书生，对姥姥您的恢复大有裨益，不如就让小倩姐姐将功补过，将他骗出来吃掉！”
小姚而露出了笑容，也许在其他人看来，这是对为小倩求到情的笑容，但小倩却从她的眼神深处，看到了一丝快意和冰冷的杀机。
她不但要争取在姥姥身边的地位，而且还要将聂小倩彻底赶尽杀绝。
送到黑山老妖手中，可不一定就是死路一条，她还担心聂小倩会凭借手段，再次在黑山老妖身边赢得欢心，到时候作为姥姥身边人的她，岂不是又要矮上聂小倩一头？
所以，她要让聂小倩魂飞魄散，永不生，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有威胁。
听到这里，姥姥终于露出了赞许的眼神，“不错，那书生我也见了，一身精血确实精纯，正好可以为我所用。”
它又将冰冷且厌恶的目光，落到了楚楚可怜的聂小倩身上，“小倩，听到了没有，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虽然知道小姚的建议，是完全针对她而来，但聂小倩却不得不接受这最后的机会。
漫天的繁星，在这一刻仿佛都显得黯淡了下来，在湿漉漉的空气中，聂小倩看着小姚偎依在姥姥怀中，渐渐走入黑暗。
“哎……！”
小倩怅然地长叹了一声，心中悲苦自己凄然的命运，却又无力反抗。
看着远处那濛濛地金色佛光，真想就这样一头冲到里面，然后就此灰飞烟灭。
但本能却阻止了她这样做，即便是一只鬼魂，她也只得活着才有希望，而这样的死，实在太不值得。
渐渐地，她的眼神坚定了下来，身形飘然而起，犹如没有重量一样，化作一道白色的倩影，朝着兰若寺外的平湖小轩飞去。
平湖倒映着月色，淡淡薄雾从水面上如火焰般撩起，然后又被横扫湖面的寒风吹起，带到岸边。
平湖小轩早就已经破旧不堪，聂小倩从半空落到已经腐朽的小轩中，看着眼前清冷如玉的小湖，轻轻挥动了她的双手。
只见枯朽的栏杆，破损的轩顶，污损的地板，全然在这一挥手间，变得完整而崭新。
一道道素色的白色长幔，从小轩的横梁上，顶檐上垂落下来，在夜色中翩翩起舞，顿时将这里化作一片清乐逍遥之地。
一方长形小案，出现在小轩之内，离地一尺左右，上面摆好了一张瑶琴，一路清香。
聂小倩看了一眼兰若寺的方向，窈窈端坐下来，双手挑动琴弦，弹奏出一曲似高山，如流水般的高妙琴音。
琴音传入兰若寺中，让这座被佛光笼罩的残破古寺，终于又有了一些别的东西。
宁采臣丢下了手中的毛笔，神情专注聆听着风中的琴声，心中不知何处，陡然为之触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