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梁梓月穿的又极是单薄,身上已经有好几处冻伤,尤其是小腿,甚至生出了冻疮。
尹志阳给她简单处理了一下,又拿了药给柳嫣,便负手离开了,其间未曾说一句话。
柳嫣轻手给梁梓月上药,生怕把她弄疼的,瞧见那冻疮,心里微微的一缩,她穿的如此单薄,不晓得在外面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
不由自主的给她拢了拢披风,轻声问:“梁姐姐怎么会在这里?”
梁梓月眼睛泛红,紧紧抓着披风道:“我是被他们带过来的,他们想把我卖到青楼。”
“我的意思是,梁姐姐不是该在边关吗?怎么会被他们抓到?”虽说是流放,但是都过去这么久了,想必她早已安定下来,可看她这模样一点安定的样子都没有,反倒像是流离失所。
梁梓月的眼睛更红了,哽咽道:“我爹爹被人刺杀,已经没了,我娘为了救我,也跟着爹爹去了,我自己一个人逃了出来,原本是想找个地方落脚,谁知道又遇到了这伙贼人……”
柳嫣听得心头难过,想必她这一路走来极为坎坷,不由自主的握紧她的手:“梁姐姐,没事了。”
梁梓月说不出话来,只哽咽不语。
柳嫣轻声问:“你刚刚说,梁伯伯是被人刺杀而死的?”
“嗯。”梁梓月擦了擦腮边的眼泪:“原本前几年的时候我们过得还算安稳,可是父亲一直忘不掉自己被冤枉的事情,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于是一直暗中调查,谁知道在上个月的时候忽然有人来刺杀我父亲……父亲他一人不敌,结果……”
柳嫣递了块帕子给她:“别哭了,梁伯伯遭人刺杀,想必是查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说不定是拿到了自己清白的证据,你知道是什么吗?”
梁梓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爹爹因怕波及我什么都没告诉我……我……嫣儿,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啊?我孤身一人,也没地方可去了,我……早知今日我还不如随着爹娘去了。”
“梁姐姐,你胡说什么?你既然遇到了我,我自然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柳嫣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可是……嫣儿我很可能会波及你的,那些人只怕现在还在追杀我。”
“你放心,没事的。”柳嫣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这里是帝都,纵然要动手,他们也会有所忌惮的,再说,这里不比别的地方,相比他们不敢轻易动手。”
“嫣儿……”
“梁姐姐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我有儿时的情谊,更何况你和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柳嫣放了软枕给她:“你先休息会,我去安排一下。”
拿了被子给她盖好,柳嫣方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
外间,尹志阳正在有一口没一口的喝酒,听见她出来只淡淡的哼了一声作罢。
柳嫣轻手轻脚走过去:“尹公子。”
“又怎么了?”尹志阳不耐烦的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对柳嫣的不满来自于何处,可他看到她便觉得心头烦闷。
“这件事,还请尹公子不要告诉我夫君。”
尹志阳哼笑了一声:“晚了,人我已经送的了你府上,只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来了。”
什么?
“你……为什么?”
“怎么?你差点被人掳走了,还想瞒着他?”尹志阳的声音略带讽刺:“他可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这……的确,纵然尹志阳不把人送到苏府,她也瞒不过,以栖栖的性子肯定会如实报告的。
尹志阳指了指房间:“再说,你救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纵然我不告诉他,他也会知道的。”
“尹公子所言极是,但她并非来历不明的人。”
尹志阳哼笑一声,不语。
“我还有件事想要麻烦尹公子。”
“什么事?”尹志阳越觉得烦闷了,他救她是否错了?
“要麻烦尹公子收留她几日。”
“你说什么?”尹志阳一下跳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柳嫣:“你是不是疯了,救了她,还要把她放在我这?我这里可不是什么寺庙,不收留外人,你救得人自己带走!”
“我如今不太方便……”
“不方便?你把她放我这,我才不方便,再者说,我现在可是个酒鬼,你就不怕我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柳嫣打量他一眼,这般衣衫不整,酒气冲天的模样当真像是个酒鬼,说实话她也怕梁梓月吃亏,但是现在只有这里才最合适,更何况,梁梓月受的伤不轻,放在这里也更方便诊治。
“尹公子不是那种人。”
“多谢你的信任!”尹志阳一拱手,不无讽刺的道:“可惜,本公子就是这样的人,我告诉你,你最好也快点走,否则的话……”
尹志阳打量了她一眼,嘿然一笑。
柳嫣不由自主的拢了拢衣服,想到他三番几次的讽刺,又说这种话,不禁怒从心起:“我是何处得罪了尹公子,竟让尹公子如此的厌烦?”
“得罪谈不上,只是若不是有你们的存在,我怎么可能会如此痛苦……这般痛不欲生……”
“尹志阳,你又在胡说什么!”苏熠轩尚未进门就听到尹志阳在大声嚷嚷了,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慌忙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尹志阳一下熄了声音,气闷的坐在椅子上:“你来了,快带你的人走吧,打扰本公子喝酒的心情!”
苏熠轩不好与醉鬼计较,快步走到柳嫣身边:“你怎么样,没事吧?”
柳嫣摇头:“我没什么,只是……”
柳嫣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内室。
苏熠轩已经得到消息,她救了一个人,只是不知道是何人。
“这件事倒是不必麻烦他,一并带回去就是了。”苏熠轩不满的瞪了尹志阳一眼,心说,回头再来找你算账。
栖栖已经拿了棉衣过来,苏熠轩使了个眼色,栖栖忙端着衣服进入内室,帮梁梓月更衣。
“马车我已经叫人弄好了,铺了棉被,纵然她身上有伤也不会有事的,咱们走吧。”
柳嫣点了点头。
尹志阳不无讽刺的道:“苏公子还真是温柔体贴啊。”
“你喝醉了胡说八道,这次我就放过你,再有下次,可别怪我!”
柳嫣觉得尹志阳的话有些怪,但是苏熠轩很明显不想让她问,她自也不好去问,只能先随着苏熠轩离开了医馆。
梁梓月被柳嫣安排在了自己的隔壁,虽说苏熠轩反对了两句,却都被柳嫣驳回了,也只能无奈同意。
兴许是冻了太久,梁梓月十分的畏寒,柳嫣叫人多拿了两床被褥,又拢了火炉,把房间烧的暖暖的,这才坐在床边轻声安慰她:“不用怕,这里是我住的地方,那些人闯不进来的。”
梁梓月了然点头,打量了房间一眼,这里装饰的并不豪华,但是可以看出每一件东西的摆放都极为用心:“你我小时候还在一起幻想过自己将来的夫君是什么人,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嫁了人。”
柳嫣俏脸微红,抿唇笑了笑并不言语。
吱呀一声,门开了。
千千端着粥走了进来:“少夫人,粥熬好了,可以吃了。”
柳嫣扶了梁梓月坐起来,又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这才端了粥过来:“梁姐姐,吃点东西吧。”
“多谢。”
柳嫣摇头:“你我不必如此。”
前世,自梁梓月被流放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只在路过边疆的时候找过她,但是也未曾找到。
如果说,前世也如今生一般,她也是这样的悲惨,最后的下场只怕……
还有她的哥哥柳珏,他虽面上看不出什么,却是个极为长情的人,他这么大年纪了却迟迟不曾娶亲,想来也有她的关系在里面。
这般想着,柳嫣又犹豫了,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柳珏呢?
如果告诉柳珏会怎么样?以他的性子势必要帮梁伯伯翻案,可是,要翻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
“嫣儿,嫣儿……”
梁梓月唤了她两声,柳嫣方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我看你一直呆,是在想什么?”
柳嫣摇头,接过她手里的碗递给千千:“没什么,只是在想姐姐身上的伤,要何时才能好。”
梁梓月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手因天寒地冻的缘故,肿的像是馒头一般:“只怕不容易好呢。”
“尹大夫的药不错,姐姐不必担心。”
梁梓月抬眸看了看柳嫣,想了想又问:“柳珏他……娶亲了吗?”
柳嫣摇头:“没。”
“他……”梁梓月抿了抿唇,忽然一笑:“他居然还没娶亲,只怕都过了年纪了。”
“哥哥志向高远,是以不愿娶亲,爹娘虽然有心,但奈何哥哥意志坚决,所以……”
“似你哥哥那般的人,若是当真想娶亲,只怕有大把的姑娘上赶着嫁他吧?”梁梓月惨然一笑:“如今我是戴罪之身,早已配不上他了。”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哥哥他其实……”柳嫣呼吸一滞,话语梗在喉咙里,她还没有告诉过柳珏这件事,不知道柳珏对她是否如她所想,只能转移话题,问道:“我记得梁姐姐还有个弟弟,知不知道你弟弟在哪,需要不需要我帮忙去找他?”
梁梓月脸色一白,闭目摇了摇头:“弟弟?我那弟弟只怕早已没了。”
“梁姐姐何出此言?”
“流放途中,弟弟生了重病,险些丧命,那些官差不愿再带他,就把他丢下了……他现在在哪我也不清楚。”梁梓月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他才几岁啊,还那么小,他们居然不声不响的就把他带走了,他肯定很害怕。”
“是在何处丢下的?”柳嫣着急的问。
梁梓月想了想:“好像是青田郡附近,我爹娘事后曾托人找过,可惜未曾找到。”
青田郡,这么说,云墨很可能真的是她的弟弟了。
如今梁梓月父母双亡,正是悲痛之时,若是能寻到她的弟弟,对她想必是种安慰。
“梁姐姐,你不要难过了,既然回到了帝都就安心待着。”
“好。”
“那你先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柳嫣从房中退出来,轻轻关了门,想到梁子墨的事情,又从心底生出几分希望。
此时的她竟有些庆幸,庆幸良王住在了这里,否则的话,想找到梁子墨可是难上加难了。
可云墨好似并不远提起梁梓月,前两天她试探性的去问,他甚至装作不知,也不知道究竟是忘记了,还是有所顾忌。
想着,不由自主的走到了梅林。
先前没有梁梓月,如今梁梓月回来了,如果他真的是梁子墨的话只怕不会拒绝自己的亲姐姐吧,可是万一是他忘记了该怎么办呢?
不,不可能的,毕竟血浓于水,一个人怎么会忘记自己的亲人?
这般想着,柳嫣鼓起勇气往回廊下走去,穿过这回廊就是良王的住所了,云墨应该就在那里。
刚刚迈步走上回廊,忽然听到房内传来一丝异样的声音。
柳嫣凝神一听,心头微微一跳,这声音难道是……
脑袋里像是忽然响了一声,柳嫣整个人都别扭起来,转身快步往外走去。
罢了,她还是叫苏熠轩来吧,总比她一个妇道人家要方便一些。
刚刚走了没几步,忽听窗子出咣当一声,柳嫣循声一望,窗户半开,隐约露出云墨半个身子,衣衫已经褪去了大半,正露出那瘦削的肩膀来。
柳嫣脸如火烧,慌忙转身,一溜烟的小跑,迅的逃了出去。
“跑了?我还以为她的胆子有多大,也不过如此。”良王冷冷的哼了一声,自梅林收回了目光,缓缓离开了云墨的身体。
云墨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略带嘲讽的道:“王爷满意了?”
“满意?”良王抬起他的脸:“你来了帝都好像越的水灵了,怎么?帝都的水土比青田郡要养人吗?还是说,到了故土让你心情好了?”
“王爷,还请您自重。”云墨挡开良王的手,径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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