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也在里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魏听雪被钉在原处,久久动弹不得。
朱红色门前,魏听雪红着眸子,她没看任何人,直接朝府内跑去。
她步子有些不稳,整个着急地往里走,似踉踉跄跄。
魏听雪知晓,若王九当初真的有妥善处理好杨柳的后事,那么王柳必定就是在……
一路越过长廊,跑过后院,半炷香的时间,阿鱼等人慌乱地跟在她身后,魏听雪第一次没顾及到阿鱼,她远远地看见那块匾牌。
祠堂!
他曾说过一定会带她来的地方!
在曾经,那个温柔的男子总是会低低浅浅地喊她“听雪”……
魏听雪猝不及防地停下,她红着眼,泪珠子倏地落下。
望着那扇木门,明明只有一步之遥,魏听雪忽地有些不敢进去。
王九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见她停下,也没有催促,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清隽的眉眼间敛尽了温柔。
除去那分颓废外,只余下庆幸。
幸好,这么多年,你依旧平安。
幸好,这么多年,你对大哥痴心不改。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那女子问他:“当年,酒精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根刺,扎在魏听雪心底,永远都拔不出来。
她永远都无法接受,前一刻还说爱她要娶她的人后一秒就变了样子,
明明、明明他和自己商量过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走,
她和他情定三生。
他会抱着她看雪,会给她剥烤红薯,会像她求亲。
在这五年里,魏听雪为他找过太多借口,却都说服不了自己。
王九身子僵硬了许久,最终只低声说:
“对不起。”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可他知晓,这些都挽回不了什么。
当年大哥对她却是情深,可终究比不过权利威胁。
压力压下来时,不止是大哥,纵使他,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并非他不想反抗,而是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四个字——
位卑言轻。
魏听雪背对王九,眼泪没控制掉下,她扯动唇角,说:
“你有什么对不起本宫的呢,当年可是她设计了一切。”
他可懂?
只要那时,那个男人可以站出来帮她说一句话,事情都不会这样。
她要的不过是,他别那么冷眼旁观。
仿若她是无关紧要的人,就像她不认识一样。
他成亲那天她哭了好久,那一瞬间,她就失去了所有。
魏听雪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得自己有些魔障了,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还有什么好问的?
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一切尘埃落定。
她没再管身后的人,推开了木门,里面和那人描述的丝毫不差。
她穿过桃林,踏进房间,嗡得一下,魏听雪觉得自己有些腿软。
阿鱼及时扶住了她。
怎么会……
入目所即的,是一张高长的案桌,上面摆放着一尊牌位,前面放着香炉,里面有还未燃完的香。
魏听雪看见,牌位上清楚写着大哥王九之灵位。
而整个房间都挂着她的画像,或笑或怒或喜,或嗔。
魏听雪退后了一步。
她擦掉眼泪,哽咽着问阿鱼:“我衣裳乱了吗?”
等阿鱼摇头后,她才尽量平稳着呼吸踏进去,其余人都守在外面,没进去打扰她。
魏听雪跪在了牌位前,她动作轻柔点燃香,插进牌位前的香炉里。
魏听雪怔怔地跪在那里,忽然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她逃避了数年,不敢面对的事实摆在他面前。
那人早就死了,死在了五年前,而她连给其收尸都没能做到。
其实她有什么好怨王九的呢?
至少他做的,比她要多了。
满屋子的画像足以证明那个男人是爱过他的,只是……
只是为什么,突然就变了样子!
魏听雪想不明白也不敢想,她怕得到的答案只是简单的不爱了。
她又想知道,她猜想说不定他会有什么难言之隐。
许久之后,木门被从里面推开,魏听雪走出来。
阿鱼不放心地立刻去扶住她,不掩担忧:“主子……”
魏听雪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她平静地看向王九,垂眸低声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疏离又客气。
她想,已经这么多年了,当年的事还有一个理由。
满心的疑惑叫人浑身的力气无处可使,除了颓废外,再生不出他意。
王九只是看着她,没有动。
魏听雪却是移开了视线,又如往日般,她淡淡地说:“大人若是想说了大可以来找本宫,今天本宫出来时间久了,该回行宫了。”
说罢,她转身就欲离开,却被人叫住:
“大哥爱的一直都是你,从来没有爱过别人。”
王九低声说,说不出甚情绪,可能是不甘心,又或者只是心疼。
她当年只是一个宫女,地位地下人又单纯能知道些切莫呢!
他将这事说出来,只不过为了告诉她,他从来没有抛弃她。
魏听雪没回头,只说:“当年的事,你还是不愿意说吗?。”
她只说了这句,就提步走远。
王九没再跟上去,他微阖上眸,无力跌靠在墙壁上。
他懂了她的意思。
就算她不说,她自己也回去查。
而且,这些年她过得很好,完全不需要他,他能做的,只不过是默默地看着罢了。
这般就够了。
反正,他这么多年来,求得也不过是她平安罢了。
另一边,魏听雪出了江府,在踏进马车时,就被眼前的人惊到。
“皇上,您怎么在这里?”
马车内,江弦歌坐在一侧,手里持着书本翻着,案桌上还倒了杯热茶,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江弦歌眸色深沉,敛眸看向她,淡淡地说:“过来。”
魏听雪擦了把脸,忙轻声问:“皇上来了多久?怎不让人叫臣妾?”
江弦歌扔了书,不动声色地转着扳指,没回答她,只说:
“回去?”
魏听雪坐在他身边,没反驳,乖乖地点头:“都听皇上的。”
如今天色都快暗了,魏听雪意识到他为何会来,勉强牵动嘴角:“是臣妾忘了时间,让皇上费心了。”
江弦歌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也不知有没有睡着,总之并没有理会魏听雪的话。
魏听雪终于从见到王柳的牌位这件事中回神,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他对她素来不会这么冷淡。
魏听雪扯了扯他的衣袖,细眉无措地蹙在一起,轻细着声音问他:“皇上,是臣妾惹您生气吗?”
她不知,这又是怎么了?
但总归只有一种可能,她又招惹他了。
他还不至于将从旁人身上受的气,撒在她身上。
江弦歌依旧没说话。
他见时间不早,她又迟迟未归,就来了绍州城,本欲带她顺便看看这绍州城的夜景,却没想到,这一趟竟还给他了个惊喜。
她做事,没半点遮掩。
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很快就有人告诉了他,在酒楼等人,还和旁人一起进了王府。
也是那个时候,江弦歌才记起,查的那份资料里,她曾经还有个心上人。
他原本没在意,毕竟人已经死了,可那人居然还有个手足兄弟!
江弦歌心情算不得好,他许她看看,有许过她见外男吗?
而且,她眼角有泪痕,很明显是哭过,那么多年了还没忘掉吗?
魏听雪还在纳闷他又生什么气,仔细想了想今日所作的事情,半晌,她眸子里闪过一丝迟疑,慢吞吞地问:
“皇上是在气臣妾去了王府?”
魏听雪原以为他还不会说话,哪想到她话音刚落,就听见男人冷哼一声。
随后,她被人捏住脸颊,江弦歌眉头拧在一起,阴沉地看着她:
“故意在酒楼等他?”
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尾,又捻在她脸颊上,冷冰冰地嗤笑:“为他哭了?”
旧情难忘?
魏听雪被迫仰着头,刚好和他视线对上。
许久后,魏听雪终于意识到他为何生气,顿时瞪圆眸子,哭笑不得,她晃着脑袋,躲开他的手,才揉着脸,含糊地说着:
“皇上,您在想什么呢?”
她不满又委屈地说:“臣妾等他,只是为了……。”
江弦歌冷嗤,为了什么?
魏听雪突然沉默不语。
江弦歌更是不满,竟还拿此事蒙骗他?
魏听雪见他不信,有些急了:“臣妾不过是想彻底的告别过去。。”
“臣妾心里喜欢皇上放不下别的男人,自然要和过去告别。”
她急得差些直接站起来,江弦歌忙拦住她,对她这番话,自然是信的。
江弦歌还能在马车里等她,不过就是因为她没想瞒他,所做一切都没丝毫遮掩,不然他也不会给她解释的机会。
不过,江弦歌依旧沉着脸,说:“你和王九有故,怎从不曾听你提起过?”
马车内安静了一瞬,轮到魏听雪蹙起细眉,她呐呐地抬头看向封煜:
“臣妾以为您知晓呀!”
当初,他不是查过她了嘛!
她没藏着神色,心底话如同写在她脸上一般,江弦歌扫了眼,就知晓她在想什么,顿时有些哑口无声。
魏听雪瘪着唇,她拽着男人的手,快要急哭了:
“臣妾只是不想提起他,不想提起以前,还以为您查过了,所有事都知道的。”
她说:“臣妾没想瞒着您!”
江弦歌转着玉扳指,心底依旧憋了股气,不上不下地,闹得他不舒服。
马车到了行宫停下,魏听雪也没等到他说话。
下了马车,就见行宫前有宫人在等着,阿妤刚站稳,就见那宫人走近,说:
“皇上,我们董答应特意吩咐宫人准备您喜欢的素什汤,想请您过去。”
魏听雪顿时拉住了江弦歌的衣袖,咬着唇,不安无措地看着他。
她刚犯了错,拉着男人的手都有些心虚。
江弦歌不着痕迹地拧起眉,之前刚拒绝过董映雪一次,这次便不好再折了她的面子。
他余光瞥见女子不安神色,心底有些犹豫。
日色渐暗,夕阳的余晖在魏听雪脸上映下一片红霞。
但她定定地看着江弦歌,懊悔顷刻间汹涌而来。
她不该去的。
或者说,她该和他说清楚,再去的。
她哪里知晓,皇上查了她,竟没查到王九?
江弦歌一时没说话,魏听雪就察觉到他的犹豫,心底悔得要命,若是平日,他哪会这般迟疑?
她知晓他必然是生气了的。
她拉着他的手越发紧了些,眸子泛了红,大有他说走,就立刻哭出来的现象。
许久,江弦歌余光瞥着她,心生的那丝犹豫,愣是被她磨没了。
本是带她出来散心,总不能真的大庭广众之下打她的脸。
江弦歌敛眸,淡然地看向那宫人,依旧是下午时的说辞:“朕改日再去看她。”
虽是这般,但魏听雪依旧没有放松。
宫人皆退下,江弦歌扯了扯袖子,没能从她手中扯出来,反而被越发拉紧了些。
似不耐地瞥向她:“还不放开?”
魏听雪红着眸子,瓮声瓮气地:“不放。”
眼睁睁地看着他沉下脸,她手指抖了下,依旧没放开:“您别生气了,臣妾知错了……”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魏听雪情绪本就低落,让她无甚心思去想太多,如今他这般态度,让她有些束手无策。
眸子通红,想哭,又怕他烦。
却一时之间想不出其他的好办法。
魏听雪吸了下鼻子,将心底憋着的情绪往下压。
从一开始,她就知晓,她所有的任性都是基于他愿意纵容的前提下。
如今他生气了,她连委屈难受都不敢说出来。
她涩着嗓子,尽量像平常那般软着声音喊他:“皇上……”
可他脸色依旧没有缓和,魏听雪也不知该怎么办了,顿了半晌,她才颓废地松了手。
她低低地垂下头,涩着声音说:
“那皇上您忙,臣妾不打扰您。”
所有的情绪没有宣泄口,心底又难受得慌,却不得不忍着,魏听雪垂下头,泪珠子倏地掉下。
猝不及防,魏听雪有些控制不住。
她不敢抬头,怕哭得多了会招人厌烦,甚至连擦都不敢擦。
她听见了脚步声,随后渐渐远离消失,魏听雪仿若被钉在原处,久久没动弹,直到听见阿鱼担忧的声音:
“主子……”
魏听雪抬头,身旁已经没了男人身影。
她有些恍惚,这好似还是第一次,他一句都没有理会她,自行离开。
魏听雪这才用帕子擦拭了脸,将泪痕擦得一干二净,深深呼出一口气,朝阿鱼弯眸笑着:“没事,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