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风和日丽,天公作美,微风拂过,带走了那丝骨子里的灼热。
魏听雪睡了一日一夜,那股昏昏沉沉的劲终于散了去,又恢复了面色红润的模样。
她早早起了身,裸着两条细腿,换上了胭脂红色的骑装,袖子间用金丝线绣出阵脚细密的花纹,在阳光下,似泛着金光般耀眼。
点了细眉,抹了口脂,她今日挽了妇人髻,露在外的修长脖颈,透着些少妇的妩媚风情。
魏听雪赶到行宫外时,江弦歌早已到了,王答应站在他身旁,仰着脸,不知在说些什么。
江弦歌垂眸理着衣袖,语气平淡:“你父兄皆是骑射的一把好手,朕记得,当初先帝在时,每次的狩猎,都是你兄长拔得头筹,朕期待爱妃今日的表现。”
王答应温柔地笑:“妾身不敢叫皇上期待,又哪能与父兄相比,只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倒时候岂不是叫皇上失望。”
江弦歌勾了勾嘴角:“虎父无犬子,爱妃莫过于谦虚。”
阳光正好,透过树叶缝隙映在他脸上,叫他这简单的勾唇,似也多了些风流,叫人看得移不开视线。
王答应矜持地笑,却没再反驳。
她出自陈府,镇国大将军,这几个字又岂是简单?
与旁府贵女不同,她自幼练习骑射,若比试琴棋书画,她可能会输给后宫旁人,但骑射?便是和皇上身边的禁卫军,她都敢与之一教高下。
魏听雪走近,就见她浅笑的模样,她顿了顿,忽地有些了然皇上为何会宠董映雪。
许是当初良妃盛宠太过于入人心,导致这后宫的女子皆照着良妃去学。
那分温婉柔弱的模样,的确惹人心怜,但满宫都是这般女子,就算再喜欢,也会觉得腻味。
董映雪这般的女子,在这种情况中,就难免会突出了些。
江弦歌看见了她,朝她招手:“过来。”
魏听雪敛下心神,轻步走过去,服身行礼:“今日皇上怎来得这般早?”
王答应站在江弦歌身边,在魏听雪行礼时,就及时地避开身子。
江弦歌亲自扶起她,没回答她这话,只是说:“昨日睡得可好?”
昨日的事早就传遍了,王答应虽不在当场,却也听说了此事,眸色不着痕迹地暗了暗。
她听见伶妃娘娘娇气的声音:“若是她们都能照样答应这般叫人省心,那妾身每日都能睡好。”
王答应收了心思,浅笑着服身:
“伶妃娘娘过誉了,妾身前些日子还叫您跟着操心,哪称得上这声赞。”
闻言,江弦歌脸色淡淡的,却是说:
“知错就改,爱妃过谦了。”
魏听雪不动声色觑了他一眼,心底颇有些纳闷,今日他怎得一直在说王答应过谦?
虽说心底纳闷,但到底也没表现出来,她余光瞥见在皇上这句话落下后,王答应就娇羞地垂下眼眸。
果然,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胜过她万句夸奖。
狩猎的地方在绍州城外西方的一处密林,魏听雪知道这里,后方是处断壁,听闻这处闲杂人等不许乱入。
往日时,都是有人守在这里的。
早就有人先行,在围场处搭好了帐篷,等人到的时候,只要享其乐就可。
魏听雪被小刘子引着帐篷走去:“伶妃主子,这是您的住处。”
这一行,至少也要在此处滞留三日,阿鱼将带来换洗衣物放好,魏听雪在问小刘子:
“听说待会有一场狩猎比试?”
“没错,午时之后就会开始,主子您若是感兴趣,待会叫人领着您过去就可。”
等小刘子离开后,阿鱼就走过来,低声说:
“奴婢打听过,听闻往年狩猎时,拔得头筹的都是王府的大少爷,听闻去年,这位还得了武状元呢。”
魏听雪很敏感,听见了王这个姓,当下就问:“他与王答应是何关系?”
“是其嫡亲的兄长。”
阿鱼又和她说了几人,阿妤听到最后,就记住了几个姓氏。
王,杨,刘……听到最后,魏听雪也没听到董映雪的族人,心底有些纳闷。
董映雪是永安侯府的人,那么大的一个家族,怎会没一个显眼的宗室子弟?
用完午膳,就有人领着魏听雪去围场,她到的时候,就见一群人围着马厩转,陈美人已经挑好了马。
魏听雪走近,正好看见王答应翻身上马。
动作利索干净,身姿英姿飒爽,朝气又蓬勃,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自信傲然。
魏听雪瞧着她这副模样,竟觉得她和在宫中,仿若是两个人般。
看着看着,魏听雪就难免有些羡慕。
她从小孤苦,别说学习骑射了,她自幼就没碰过马。
江弦歌骑着马,晃晃悠悠地从远处过来,就见女子眼巴巴地盯着旁人看,却不凑近一步。
他眉梢轻挑,打马过去,停在她面前,扬眉:“怎得不动?”
他突然过来,吓了魏听雪一跳,忙退后两步,闻言,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含糊地咕哝:
“臣妾不会。”
江弦歌有些意外。
瞧着她之前兴致勃勃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不会骑马的人。
尤其是年宴那日,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地说,等她诞下皇儿后,就叫他再带她去马场。
是以,他还当真没想过她不会骑马。
许是他眸色太过揶揄和讶然,魏听雪难得猜到他心底的想法,涨红了脸颊,如同芙蓉映上红,好一番春色,她羞赧地说:
“臣妾不会,难不成还不许臣妾学吗?”
午时的阳光有些烈,魏听雪退在阴凉地方,江弦歌看着她这般娇气的模样,轻勾着唇角摇头。
就这般,还学马呢?
两人说着话,马厩旁的妃嫔虽没过来,可那视线却似是不经心地时不时扫过这边。
王答应骑着马转到这边,朝两人微弯腰,算是行礼,抬眸笑着看向阿妤:
“不如妾身来教伶妃姐姐吧?”
显然,她刚刚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魏听雪没说话,却是看向旁处。
她学骑马,不过是寻了理由接近皇上罢了,略感兴趣是真,但若是说她有多爱骑马,那还真不至于。
江弦歌看她偏头不语的模样,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
他不爱琢磨女子家的想法,总归是如何讨好他罢了。
但魏听雪表现得挺明显,明显到叫他想忽视都不行,胭脂红骑装的美人亭亭玉立,她微垂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每一处都似在述说风情。
江弦歌勾唇轻笑了下,他将手中的马鞭扔给下方跟着的人,抬头对王答应说:
“你去吧,别管她。”
看似嫌弃,可话中的亲昵之意却不言而喻。
至于那分亲昵是对着谁,王答应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没说什么,只是抿唇浅笑,昂首转马离开。
只是在转身之际,她瞥见了魏听雪的模样。
仰着脸,眼眸弯弯,灼亮得似藏了无尽星光,眼底只有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叫人似有种错觉,被她注视的人,仿若就是她的全世界般。
王答应背过身,无声嗤笑。
错觉终归是错觉,永远都成不了真。
她刚欲纵马入林,忽地听见身后一声女子惊呼,她猝然转身,就见皇上已经揽着钰修仪入怀,两人共乘一匹马,当真是好不自在。
魏听雪浑身僵硬在江弦歌怀里,欲哭无泪,刚刚那倏地失重的感觉还未散,叫她心跳几欲是要到了嗓子眼处。
她缓了许久,听见头顶一声轻嗤:“怎这般胆小?”
“才没有……都怪皇上没提前和臣妾说……”魏听雪小声弱弱地反驳。
江弦歌捏着她的后脖颈,斥她不识好人心:“那你学马摔倒前,也会有人提醒你?”
被他掐住的那块软肉,是魏听雪较敏感的地方,如今落在他手中,叫阿妤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她红着脸,扭了下身子,想将脖颈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却不想遭了声轻斥:“别乱动!”
江弦歌搂着她的腰,马背上的地方不大,魏听雪后背几乎贴着他胸膛,她每动一下,几乎都是在他怀里蹭。
“如今学马也来不及了,朕带你转一圈。”算是解释了自己的行为。
魏听雪低垂着头,任由他动作,其实连他的话都没怎么听清。
她耳畔贴着他的喉咙,他说话时喉结总会轻颤,叫魏听雪每每都想躲开,耳畔染上一片红,红得滚烫。
突的,江弦歌将缰绳递给她,沉声说:“攥着。”
魏听雪什么都不懂,他叫做甚,她就跟着做,只不过她拉着缰绳时,才觉得不对,茫然地问身后人:
“是该臣妾拉着缰绳吗?”
江弦歌勾起唇,没理会她,接过旁人递上来的马鞭,没有丝毫预兆,倏地纵马入林。
魏听雪吓得立即攥紧缰绳,小脸煞白,江弦歌却轻拍了拍她的腰肢,低声道:“放松。”
魏听雪欲哭无泪,这般要怎么放松?
王答应亲眼看着她们消失,才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
她瞥见由远及近的人,不着痕迹地轻勾了下嘴角,骑马过去,在经过那人时,她柔声笑着说:
“董答应来了。”
董映雪冷淡地扫向四周,并没有搭理她。
魏听雪也没在意,董映雪在闺阁时,就自持美貌性子清高,从不出门见人。
没想到这性子入宫后依旧没改,她弯着眸子,声音越发轻柔:
“姐姐是在找皇上吗?”
董映雪动作微顿,清冷看向她:“你究竟想说什么?”
若是说,这后宫,董映雪最不想和谁打交道,那必然就是这位王贵人了。
当初魏听雪有孕时,常往她宫中跑,她不耐烦,却也没吝啬那点茶水,谁知,竟险些惹祸上身。
除此之外,谁知她当初为何会将送她的花瓶留在宫中?
董映雪一度怀疑,当初皇贵妃突然小产是她故意陷害所为。
闺阁时,她就能笑盈盈地那人跌了数个跟头,最终还怀疑不到她身上,这般的人,若说她不争不抢手中,董映雪如何也是不信的。
她也层听真正的董映雪说过,她曾亲眼看见眼前这个女人,将她嫡亲的妹妹推入湖,眼睁睁看着她嫡亲妹妹在湖中扑腾。
依旧面不改色时,就知这是个蛇蝎心肠的狠人。
要知晓,她那嫡亲的妹妹不过十岁,日日最爱粘着她,软乎乎的一声姐姐,直叫人心都能化了去。
可是除了那幼妹后,她就成了王府唯一的嫡女。
董映雪只觉她就是吐着信子的毒蛇,总躲在树荫底下伺机而动。
王答应看见她脸色越发冷淡,虽不解,却还是笑盈盈地说:“姐姐也不必耽搁时间找皇上了,皇上已经陪着伶妃姐姐进林了。”
董映雪不咸不淡地应了声,转身离开。
王答应却眯起眸子,看着她的背影,心底闪过一丝狐疑。
自打进宫后,她就三番四次对董映雪示好,只可惜,效果不佳。
在皇贵妃小产后,董映雪的宫门更是对她彻底关上。
她原以为,只是董映雪性子高冷,不愿放下身段和她们这些后妃牵扯罢了。
可,她再提到小时候的一些趣事的时候董映雪也表现得毫不知情。
甚至于她说错了她心尖尖上的人的名字,她也不为所动。
当初永安侯府突然说她重病不在见客,如今看来,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隔了好半晌,王答应忽地敛眸去瞥马背旁的箭袋,很快她就移开视线,轻轻勾起唇角,似有笑意一闪而过。
入宫前就相识,让她知晓,董映雪对骑射也甚是擅长。
她招来宫人,低声耳语了几句,才轻笑着打马离开。
瞧着方向,和江弦歌离开的方向似是一致。
林子里遮着阳,倒是没有外面那么热。
魏听雪原是紧张的,可行至一段时间后,她发现身后人的手也拉着缰绳后,就放松了下来,身子软若无骨般直接倚在人怀里。
怀里人稍有动作,江弦歌就有所察觉,他没说话,但是驾着的马却从疾行变成了晃悠。
狩猎,李玉并没有跟着身边,随马而行的是禁卫军的头领方无。
自幼便是江弦歌的伴读,道一句是江弦歌的心腹,绝不为过。
毕竟,禁卫军首领,几乎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了他手里。
如今她们已经深入密林,魏听雪刚看见只兔子,还没来得及起身细看,就见那只兔子受到惊讶跳进草丛中消失不见。
魏听雪倏地攥住江弦歌的手臂,眸子微亮:“皇上!”
江弦歌眼眸恹恹地耷下,他轻啧了声,说:“你喊得这般大声,还想猎到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