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还记得自己与高欢达成的那份协议,那份协议的口水还没有干透。
郑俨叹了口气,道:“高欢的那封协议肯定不作数了?高欢这厮怕是信不得。”
“太后若不是信了高欢这厮,仓促毒死了陛下,目前局势还好一些。”
太后有些黯然,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话好说,高欢不是把尔朱世隆还留在京城么?”
“去去去,你去把尔朱世隆给我找来,事情尚有可为。”
郑俨随即走出殿外,殿外那些守卫,这时一个个都在交头接耳,有的声音甚至不小,公然在讨论叛逃之事。
郑俨听了摇了摇头,心想以前总听说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并不明白是个什么感觉。
如今想来,太后这便是大势已去。
这些守卫的队列既不整齐,也很懒散,无精打采。
郑俨慢慢的走,留心听着,只听得有人道:“听说没有,尔朱荣的军队兵不血刃,已经快推进到河阳了。”
“过了河阳河阴,便直达洛阳了,朝廷中好多王公大臣都已经逃了。”
又有人道:“那有什么办法,我们都是普通兵卫,家里又没有特好别的关系,无端端的担了太后的差事。”
“这时候你投谁,人家也不信咱们啊。”
人群之中一片唏嘘之声,显然都在各找生路。
另一个人道:“太后天怒人怨,咱们这叫什么,叫助纣为虐。要我说,咱们逃吧。”
“强如在这替老妖婆卖命,到时候头颈上受进城的义军一刀。”
郑俨听的心惊肉跳,心想:“还好,这些家伙只想着自己跑路,倒都没想到太后本人便是一件大大的功劳。”
“这还真得多谢宇文泰,提了这么一个大好的建议。”
想到此处,他心中略喜,这些守卫十之八九要逃,自己府中的护卫到时候正好补充进来。
到时候擒住太后的把握又大一分,立大功机会多多。
他脑中想中,不觉已经到了尔朱世隆府中,尔朱世隆听说太后有请,倒没什么推脱。
当下点了一队人马,随郑俨入了太后寝殿。
眼下大将军一路兵不留行,势如破竹,洛阳城里,已经有不少达官贵人来投尔朱世隆的门路。
当前形势,即便是路上的瞎子,都已经看到了尔朱荣即将入主洛阳的大好形势;
即便是聋子,也惊听到了尔朱荣铁蹄震慑河洛大地的巨大声威。
尔朱世隆很感谢高欢,高欢留他在洛阳,他一开始还有一丢丢担心;
以为这是太后的地盘,自己有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尤其是皇帝被害之后的几天,他总有风声鹤唳的感觉,因为洛阳城内,姓尔朱的实在不多;
他实在担心,太后忽然脑子一轴,估计自己的脑袋便要搬家。
但好在这段时间非常短暂,随后接下来的日子,对他来说,简直犹如神仙一般,形势大好。
每天都有达官贵人想要通过他走尔朱荣的门路,大家都知道尔朱荣有个心腹堂弟尔朱世隆正驻跸洛阳。
有的带着金银珠宝来找他,有的带着奇珍异宝来找他,有的带着美人佳丽来找他。
这些天,他活的有滋有味,要绝色有绝色,要珍宝有珍宝,要什么有什么;
所有人对他那都是客客气气。
他随着郑俨跨入太后寝殿之时,太后已经亲自起身来迎;
他越过太后,大喇喇的径直走去太后的主位上坐着。
太后对此视若无睹,一脸媚笑,亲自给尔朱世隆奉了一杯香茗。
两名宫女在太后的授意下,过来给尔朱世隆捶着大腿。
尔朱世隆一副老婊子还算会来事的神情,端着茶碗慢悠悠的喝着。
太后赔笑道:“此间事有劳将军。”
尔朱世隆呵呵一笑:“此间事,是什么事?”
太后道:“自然是洛阳城的安宁,以及社稷稳定。”
尔朱世隆淡淡然,道:“大将军如今已拔河阳,现驻军河阳城内,不日渡河,兵锋直抵洛阳,数十里路而已。”
“大军一日便到,太后好自为计。”
他这态度软硬不吃,既不说自己是接受太后的好意,还是并不接受,太后不由有些捉摸不定。
太后干脆挑明了:“将军,麻烦你回去跟尔朱大将军通禀一声,哀家愿意交出一切权力。”
“大将军行废立之事也罢,做王莽也罢,霍光也罢,都由大将军,哀家把这个国家交给大将军,但凭处置。”
“只要放哀家一条生路,哀家情愿往永宁寺出家。”
尔朱世隆面露微笑:“好。”
太后见尔朱世隆应允,心中大喜,当下便命郑俨取了几柄玉如意及一些名贵珠宝送给尔朱世隆。
郑俨心想:“太后开的这些条件和当初高欢允诺的也没差大不离,高欢既然忽悠,尔朱世隆何尝不会?”
尔朱世隆和高欢只有一个区别:尔朱世隆是尔朱荣的心腹、亲近兄弟,在血缘关系上比高欢要亲近。
但血缘关系也保不齐尔朱世隆便不忽悠;
郑俨心想,尔朱世隆到时候见尔朱荣态度坚定,不肯允诺太后,万一先起了擒住太后的念头,自己岂不是徒劳无功?
他深知眼下在洛阳,表面上太后实力还是占优;
一旦尔朱荣兵临城下,到时候太后手下做鸟兽散;
尔朱世隆到时候如果还在城内,他生擒太后立功的机会要远比自己大的多。
太后即便武艺高强,即便有功夫极好的侍卫,但是这些侍卫难道不会人心浮动?难道没有异心?
万一这些人到时候和宇文泰想到了一起,想到了擒太后,自己这份功劳是否妥帖,倒还难说。
尤其是尔朱世隆,如果他忽然想到擒住太后这招,几乎眼下就能办到,还需趁这厮虑未及此,将这厮赶出洛阳才是。
他心中刹那有了一个计较,但却不动声色,当下先将太后所赠的珍宝如数先递交给尔朱世隆。
尔朱世隆见到如许珍宝,心下大喜,当下便即告辞。
太后见尔朱世隆告辞的时候客客气气,心下大喜,仿佛了了一桩心事一般。
却见郑俨始终是眉头紧锁,便道:“怎么?看你这样子?还有心事?”
郑俨道:“太后以为尔朱世隆会将旨意传达给尔朱荣么?”
太后沉吟良久,道:“他刚刚拿了哀家那么多珠宝,多多少少该办点事吧。”
“哀家如今想来,就是当日赠给高欢珠宝太少,所以才坏了大事。”
郑俨心想这是糊涂到家了,但他也不揭破。
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策,这个计策便是帮太后先将尔朱世隆驱赶出洛阳;
然后再将太后的恶名进一步传扬,让太后众叛亲离;
然后便是自己忽然反正,勇擒太后,立下殊勋。
他想的这个计策自觉妙极,几乎不自觉的便已眉花眼笑。
太后见他忽而心事重重,忽而眉花眼笑,不由得有些怪异,道:“你怎么了?一会儿愁,一会儿乐?”
徐纥道:“微臣发愁是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尔朱世隆为太后效劳。”
“微臣乐是因为微臣刚刚想到一个法子,这个法子绝对可以让尔朱世隆迅速去向尔朱荣传达太后旨意。”
太后听闻,不由得大喜过望,道:“什么法子?不妨说出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