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还未到寺前,便见两名军士生拖活拽,将太后拽了出来;
已经剃了光头的太后杀猪般的嚎叫着:“你们不能抓我,你们不能抓我呀,我是出家人,红尘中事与我无关呀。”
军士们不管胡太后的哭喊,将她塞入了囚车,嘴里堵了枣核儿。
另一名军士从寺中抱了襁褓中的幼帝元钊出来。
高欢看了,不由的有些无奈,心中暗道:“这下可造孽了,这般幼子,只是这却也无可奈何。”
他往积极的一面想去,若尔朱荣到时连这么小的孩子也杀了,残酷当更加为世所见,为世所恨。
一个人既然要作恶,你不妨提供他作恶的机会,作恶越多,越会加速他的灭亡;
这就是上帝要让一个人灭亡,便必然要一个人疯狂的妙旨所在,想到此处,他心中略略平定,道:“带走。”
奔腾的黄河水川流不息。
一座高台临水而立,窦泰等人率数千军士一夜督造而成;
这高台高约数丈,高台的临河一面边缘未设栏杆,从高台上往下看,下面正是滔滔的黄河水。
从高台沿岸的一侧看,这时已经可以看见岸边已经不少宗室子弟已经聚集到了黄河岸边。
初升的朝阳照耀着高台。
宗室们三个一群,五个一堆的早早便集中在一起,还有不少北魏朝的高官们也都到了河岸边;
他们一个个都峨冠博带,穿着朝廷正式官服。很多人都是昨夜才赶到河阴。
这么大清早,很多人都没有休息好,有的人还蓬头垢面。
不过,这些人一个个倒都挺兴奋,面上眉飞色舞;
很多人都在想新帝登基的时候自己被太后所困没有赶上,但是这觐见新帝,可不能再次落后;
况且当今天下,尔朱荣的权势也很大,也要拜见拜见。
宗室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周围的气息一派宁静祥和,这实在是一个美好的早晨,一切都那么的完美。
有水鸟轻快的在水面划过;
太阳才从早上的云层里跳出来,红彤彤的;
黄河水就这么从大家的面前川流不息流过,发出汩汩的声响;
远处村落里升起袅袅的炊烟。
有的人脸上还带着灿烂、平和的笑容。
有的人甚至在开怀的大笑。
没有一个人能够发现这空气中的杀机。
宗室之中一名年轻的侯爵叹道:“听说陛下封了元劭做无上王?”
“咱们与陛下亲不亲的也是堂兄弟,怎么的也得封个王做做,就凭咱们这连夜赶路,第一批来拜谒天子。”
另有一名宗室是个县公,道:“那是,咱可是日夜兼程,这是表了忠心哪。”
又有一位宗室是个郡侯,道:“要我看呀,咱们这里第一批来拜谒天子的,都是识时务、明事理的;”
“应该是有爵位的俱各封王,无爵位有官职的官升三级,如此才显得陛下英明才是。”
一排军士身穿甲胄驰马过来,马很快,那马跑到河边,士兵们勒马,那马希律律人立起来。
宗室们一刹那间都兴奋起来。
这显然是尔朱荣和陛下即将到来的前奏。
一名士兵勒马而出,大声道:“太原王有令,陛下今日在此祭天。”
士兵遥指一指河边的高台,叫道:“看见没有,那里便是陛下祭天的天台,众位在此稍安勿躁。”
“有没到的宗室、王公大臣,请大家派人召集,到时务必到高台下集中。”
众宗室恍然大悟,心道:“啊,原来是陛下在这里祭天呀。怪不得要集中。”
众人想到虽未参与陛下登基典礼,但是陛下祭天能够参与那也不错,众人的眼珠纷纷转向高台。
有的人心中有些狐疑,若是祭天,岂非该用祭坛?但这高台却也太不似祭坛模样。
不过,这念头也就转了一转而已,旋即便有人议论道:“太原王对朝仪不太熟悉也是有的,这高台祭天,也并非不可,祭天不外乎心诚则灵。”
临时行宫之中,孝庄帝才刚刚起床。
早有内侍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原王尔朱荣候驾,请陛下议事。”
孝庄帝本来平静的神色立刻变得嫌恶。
昨夜宇文泰偷偷来访,说的那些内容让他惊心动魄,这一夜他一直都没有睡好;
今天早上,他心绪颇为不宁,宇文泰劝他今日称病拒绝出席任何朝仪。
但他拒绝了。
他知道宇文泰的好意,但是,他也不想在尔朱荣面前太过示弱,而且,装病他也装不来;
对于宇文泰所言或有大诛杀他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万一是宇文泰想多了呢?
就算兄长元劭、弟弟子正与宗室有所交通,但是这能成为大诛杀的理由吗?
尔朱荣难道一点儿都不想要民心?
还一点恩德未施百姓,便要对宗室荼毒?
这有些不合常理,三国时代够乱了吧,董卓那时候,凶残霸道,却也没有大肆集中屠戮宗室公卿啊。
他心中存了这一些侥幸。
那内侍见皇帝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不知在想些什么,提高了声音又道:“陛下——”
孝庄帝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道:“去回复太原王,朕一会儿便去。”
尔朱荣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他一身朝服,武将装束,等了良久,孝庄帝才在他的两位兄弟元劭、元子正陪从下匆匆摆了銮驾过来。
尔朱荣策马走到銮舆旁边,与銮舆并行。
元劭、元子正怒目相视,想要上前阻止,孝庄帝在銮舆中已经掀开帘子,用眼色制止住了。
尔朱荣身畔,尔朱兆、高欢、贺拔岳、尔朱世隆等已经执刀侍从。
尔朱荣见孝庄帝从銮舆中探头出来,便道:“臣尔朱荣见过陛下,今日宗室来会,臣拟今日祭天。”
孝庄帝怀有疑虑之情:“朕即位之日,已然柴燎告天,今日为何又有祭天之事。”
尔朱荣神色漠然,道:“陛下日前在河阳即位,柴燎告天,稍显仓促;”
“当时在洛阳的群臣以及宗室都未前来,未睹盛况,今日宗室人等,王公大臣皆来谒见,朝廷规模具矣,宜再祭天以告。”
尔朱荣神色之中,毫无商量余地;
孝庄帝心中也颇无奈,心想如果真是祭天倒也无妨,此刻不妨从他,只是希望他别惹什么花样才好;
想到昨日宇文泰神色激动,劝自己忍无可忍还需再忍,当下便点了点头。
尔朱荣见他点头,大声道:“起行。”
于是大军护送着銮舆便迤逦往黄河边去,行不多时,已至黄河边上。
远远的已经见到那座一夜之间搭建的高台。
高台下的台阶前面,两侧早已经排列了不少士兵,手握刀柄立定。
尔朱荣马鞭遥指,看了看河岸边的群臣和宗室们,眼神之中杀机已露,道:“还请陛下与臣一起登台。”
孝庄帝有些无奈,尔朱荣此举显然已有些失人臣之礼;
天子祭天,唯有个别内侍,由天子拣选,方可侍从,尔朱荣何等何能?与天子一同祭天?宗室们怎么看?群臣们怎么看?
他咬咬牙,还是忍了,但是已忍不住咬唇出血。
他步出銮舆,尔朱荣扣刀并行;
高台两侧早已经由尔朱荣拣选的精锐军士夹道而立,见尔朱荣与天子一起走了过来,军士们攘袂扣刃,举刀欢呼:“万岁,万岁,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