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阵之上,天空之中,一群群鸟儿惊叫着飞来,仿佛受到了何等过度惊吓一般。
这些鸟儿铺天盖地,嘎嘎尖叫,逃离陈庆之所部署的这六十四人军阵之外。
天空中登时空了一块,这些盘旋的鸟儿在飞抵军阵上空之时,显然感受到了地面上传来的杀气,绕开了军阵,天空中刹那形成了一道空心圆奇观。
成千上万只飞鸟们围绕着军阵上空这个空心圆在飞翔;
彼此呼朋引伴,传达着巨大的躁动与不安。
这时,宇文泰、萧东奇、杨忠等尽皆惊骇,众人都料不到这法阵区区六十四人,如此有如此大的威力。
此刻,陈庆之和陈霸先密切注意着阵内萧绩的动向。
陈庆之携了宇文泰的手,道:“咱们入阵,大家手挽着手,顺我脚步,不可行差踏错。”
众人随陈庆之入阵,但见阵中也只是寻寻常常的军士站立,八人一组,似乎并无异样,萧东奇有些好奇,道:“这是怎么困住萧绩的?”
宇文泰道:“这便是阵法奥妙了,此阵一步一景;你看到的说不定与我看到的都不一样,萧绩看到的更是截然不同。”
陈庆之挽了宇文泰的胳膊一把:“咱们先去阵中央。”
从阵外瞧去,陈庆之与宇文泰、萧东奇等人此刻正往中军法阵上走去,陈霸先已经在那里搭建了一个三尺余高,可容十来人的高台。
众人随着陈庆之向台上走去。
这时阵外的鲜卑军士们,眼见空中飞鸟,阵中萧绩,一个个都是骇异不已,议论声犹能传入阵中:“这阵法看上去也不过如此,怎的这般厉害?”
陈庆之这时已经走上了高台,见萧绩仍在阵中停留,只是并不动弹,他脸上的蒙面巾已经摘去,眼中有茫然之色。
陈庆之微微一笑,远远将声音传了出去,叫道:“四殿下,既然入阵,可识此阵玄妙啊?”
萧绩原本自料这阵中不论如何凶险,以他的武艺纵横,这数十人的阵法绝计拦他不住。
但他方才闯入阵中,眼看着手便袭向前方的陈霸先,立马便要得手,但手上忽然一空,陈霸先竟然刹那从眼前消失了,他站住,立定,脚跺了跺。
确认踩着实地无误,确认陈霸先并非虚幻,再次放眼望去,陈霸先已经踪迹不见。
陈霸先道:“四殿下,欢迎入阵。”
萧绩见他一副气定神闲之状,略有些心慌,看着陈霸先仿佛真人,他以极快的速度再度掠去,伸手一探,便又探了个空,乃是幻象;
当下见势不好,方欲出阵,忽然狂风大作,一霎时,飞沙走石,遮天盖地。
但见怪石嵯峨,槎枒似剑;横沙立土,重叠如山;江声浪涌,有如剑鼓之声。
空气之中弥漫着种种幻象。
正与当年东吴第一大将陆逊闯入八阵图中有几分相似。
他顿身形,向上直冲,天上似忽然铺天盖地坠下一张网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从网下一滚,翻将出来,看着对面一道门,不由得心下大喜,掠将过去,但门刹那间便幻为一座山石;
山石上陈霸先呵呵大笑:“找死,找死,此是死地,如何擅闯。”
萧绩一掌按去,掌风呜呜,声势雄浑,但一掌之力,竟如泥牛入海,毫无消息。
他肩扛萧玉嬛、手拽元颢,这时心知这阵法诡异,手舞足蹈、剑劈掌削,看似威力无穷,但都无济于事。
他的身影急速闪动,在八阵图中重新开始狼奔豕突。
陈庆之与宇文泰等人在中军高台上望着一道萧绩身形飘忽,在阵内八门之中倏忽乱窜,犹如闪电,都是又骇然,又惊叹。
若非这八阵图这般玄妙,绝计困他不住,萧绩力挫两千鲜卑,绝非幸致。
但萧绩倏忽来去之际,刹那之间冲阵已经数百来回,这时也是愈来愈慢,渐渐的,他再次立定身形,喘息不已。
陈庆之笑吟吟道:“四殿下,你若知趣,便放大魏陛下归来。”
元颢这时被萧绩拽着奔来奔去,已经累的面容苍白,形容憔悴欲死,他寻常养尊处优,内力、身法那里能与萧绩相比?
萧绩识得此阵厉害,也不敢放过手中筹码,他心知筹码一丢,便失了谈判本钱。
听得陈庆之要求释放元颢,他盘腿坐下,冷笑一声道:“要本王释放元颢,那真是谈何容易?陈庆之,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除非陈庆之派人入阵来接元颢,那时来接元颢的人总归不能虚幻,到时擒住,再做打算。
他话音未落,元颢也已经纵声叫道:“陈庆之,此人若不释放玉嬛,朕绝不回去,你若还想奉朕为帝,北伐洛阳,你便叫这厮放了萧姑娘。”
陈庆之听罢,不由得有些踌躇,面色凝重起来。
他本来的原意,是将元颢搭救出来,至于萧玉嬛和萧绩的皇家恩怨,他也不去管它。
他们姐弟俩的恩怨,适才听姚僧垣解释,他稍稍知道一些,萧玉嬛是萧衍的皇后郗徽的遗腹子,便在萧玉嬛出生那一年,郗徽便莫名其妙的死了。
当时郗徽年仅三十一岁,便猝然崩逝。
在郗徽之后,一连串有关郗徽与萧衍的宠妃丁令光的传言开始暴露出来,诸如说郗徽如何逼迫当今太子的生母丁令光;
这些说法之中描述郗徽妒忌心极强,描述郗徽对待丁令光蛮横无道,让她每天舂米五斛云云;
但这个说法遭到了郗徽的三个女儿的一致反对;此事在大梁皇宫之中,讳莫如深;
郗徽的三个女儿对此事大加怀疑,俱各都认为是丁令光和萧衍合谋,逼死了郗徽。
因为丁令光嫁给萧衍之初便大受宠幸,郗徽全无可能逼迫丁令光舂米,而且在丁令光嫁入的那一年,郗徽便不明不白的死去。
郗徽之死,丁令光嫁入发生在同一年,此事史册言之凿凿;
那时候的萧衍还未称帝,郗徽也不过是个正室,还没有皇后之尊,丁令光又受萧衍宠爱,郗徽如何能够逼迫丁令光?
再者岂有新欢嫁入,旧爱便死那么巧合之事?
但此事宫禁深秘,究竟郗徽是如何死的?与丁令光有无关系?郗徽到底有没有逼迫过丁令光,一时众说纷纭;
不过,此后郗徽的大女儿永兴公主曾经两次密谋行刺萧衍,并与萧衍的六弟临川王萧宏勾搭成奸,这中间,据说都是对郗徽之死的报复。
萧玉嬛的所作所为同样是这样;
她自年少便放浪形骸,到处学习一些秘技法术;报仇之念,可谓时时在心;
同时,在江南她已经艳名远播,已经不知道和多少男子有过一夕情缘,修炼得一身媚术,将萧衍的脸面、皇室的丑闻传的街知巷闻。
这便是萧绩受命前来擒她的原因。
对陈庆之而言,这皇室的纠葛本来与他并无干系;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萧绩武艺高强,萧玉嬛给他逼得在江南无处藏身,竟然跑来他军中。
对于元颢这般好色之徒而言,萧玉嬛正是投其所好。
眼下的情形对陈庆之而言,倒是有些复杂;元颢不忿以“天子”之尊,竟被萧绩所擒,干脆和萧绩耗上了。
萧绩千辛万苦,可谓万里追踪,终于擒得萧玉嬛,自然是不肯轻易罢手;元颢已登基为帝,竟然为萧绩轻易擒去,颜面无存。
眼下,陈庆之困住萧绩,元颢自觉可扳回一局,夺回萧玉嬛,他觉得萧绩竟然突围不出去,终有力竭之时,陈庆之麾下猛将甚多,终能擒得此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