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城下,旌旗列列,白袍军背城布阵,这时已然严阵以待。身后城门紧闭,他们绝无退路,唯有死战。
元天穆、尔朱兆、以及骑将鲁安的骑兵得得得得的前进,陈庆之一望旌旗和马队,就知道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好的部队,士气和精神头都倍儿棒。
此时,陈庆之由宇文泰、杨忠等陪同驻马山坡,这小山坡便是当日陈庆之、杨昱以及元天穆会谈的那个小山坡。
攻占荥阳城后,陈庆之重新部署人马占据了这座小山。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座山可以俯瞰战场,乃是荥阳城外最有利的地理位置。
只不过,陈庆之恢复占领的时候,元天穆等人正在尔朱兆的大帐之中互相扯皮,洗清元天穆所受的冤屈。重新占领了这个山坡之后,陈庆之已经占据了一些地利优势。
望着如乌云盖顶袭来的敌军铁骑,陈庆之轻轻叹了一声道:劲敌也!
眨眼间,元天穆、尔朱兆的大军已经驰过山坡,向着荥阳城下扑去,陈庆之这一次没穿白袍,仅仅穿了一普通裳服,带了铁面,仿佛一小兵。
唯独麾下那匹马,看来神骏异常。
山坡上人极少,元天穆等人过而未攻。因为陈庆之没有暴露身份,脸着铁面,那些人也没瞧出是陈庆之,不然只怕早已经重兵围困。
但兵法上常有小城小邑过而不攻的案例。攻不值得,所获无多,攻之若不下而靡费良多。
陈庆之便以此,亲自引宇文泰等数十百人,据山坡之上。
元天穆、尔朱兆果然过而不攻。
铁蹄震天地,狂飙一般向荥阳城下扑去,声势骇人,陈庆之的目光之中都是严峻之色。
宇文泰笑指荥阳城下的陈霸先所率的背城部署白袍士,道:“贼军虽锐,节下有劲旅,又何足惧?”
彭乐骑在马上,面色铁青,他丝毫不控制马的速度,马希律律长嘶,他带着一拨人狂飙一般袭击向城下的白袍军士。
被“胡兄弟”这般戏耍,智商被“胡兄弟”按在地上摩擦,他几乎是怒不可遏。
他挺着一枚长近两米的马槊,大声嘶吼:“姓胡的?你在哪里?给我滚出来。”由于愤怒,他的嘶吼之声特别大,一时声传数里。
山坡上,宇文泰微微一笑。
陈庆之道:“你这次可把人家戏弄残了,我看他恨不得食你的肉,寝你的皮。”
宇文泰微微一笑,道:“我会给他机会的,不过不是现在。等一会儿,等合适的时候。”
他望了望杨忠,他专门从元颢那里把杨忠给要了过来。这时,扭头对杨忠道:“彭乐这时为贼军之军锋,待会儿他快冲到城下白袍军阵前的时候,我跟你赶过去。”
他勒马靠近杨忠,如此这般的小声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杨忠一边侧耳听着,一边频频点头。
陈庆之忽然笑了笑,他已明白宇文泰的用意,明白宇文泰的用意关键之处,道:“黑獭,你的马速不一定快,我把我胯下这匹马送给你。”
陈庆之的这匹马来自突厥,乃是突厥的一种良马,此马毛色黄里透白,喙微黑色,名唤特勒骠。
在突厥,特勒乃是尊贵身份,《唐书》认为特勒乃是可汗子弟,《周书》则认为特勒是极高阶官员。两者虽小有差异,但无疑身份尊贵却都相同。
特勒骠正是特勒才能拥有的名马,故名特勒骠,这马产量极少,马速极快;有时候也会作为邦交赠品,陈庆之的这匹特勒骠便是邦交赠品。
当然,这还不是特勒骠的高光时刻,特勒骠的高光时刻是作为李世民最心爱的六匹坐骑之一,后来被唐太宗李世民勒石为唐昭陵六骏石刻,由欧阳询书丹,唐太宗亲题赞语。
此马是典型的锡尔河流域的大宛马,传即汉代着名的“汗血宝马”。
这马也是南北朝、隋唐时期中原人求之不得的神奇骏马之一,宇文泰其实在第一次见到陈庆之的这匹胯下马之时便认出特勒骠了。
他对这匹马早就十分喜爱,只不过大梁军中只有这一匹,连元颢都没有,他自然也不敢掠美。
再说了陈庆之虽然军事指挥才能奇绝,但是却射不穿札,武艺一般,拥有一匹绝世良驹有其必要性,宇文泰完全没想到陈庆之会在这个时候把特勒骠让给他。
当下不由得大喜,当日,他听说高欢得了宝马“绝影”,便十分渴望自己这一生也有一匹宝马,至少在历史上,宇文泰与高欢是并驾齐驱的。
高欢既然有绝影,宇文泰凭什么不能有宝马?
何况,他已经有了定秦剑,宝剑当然应该配宝马,陈庆之刚刚说的很清楚:“我把我胯下这匹马送给你。”
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陈庆之说的是送字,而不是借字,陈庆之向来说话,说一不二,送字和借字,区别极大,他肯定不可能说错。
他一时欣喜如狂,但是受此厚礼,终不能一句客气话、推辞话都没有,不过眼下荥阳城下的大战即将爆发,他已来不及客套。
而况,现在彭乐已经快冲到了荥阳城下严阵以待的陈霸先面前,他也需要这匹特勒骠风驰电掣的速度。
战争,一贯是电闪雷鸣,容不得时间去虚伪客套,他二话不说,客气与推辞都留待战后,只是向陈庆之投去感激一瞥,跨鞍上马,从山坡上如狂飙驰骤而下。
在他身后,杨忠也长啸一声,随之驰下。但不过是瞬间,特勒骠便已甩开杨忠数个身位。
他骑在特勒骠上,沿着尔朱兆、元天穆等大军铁骑右侧奔突,手挥定秦剑,特勒骠快如闪电,刹那之间,便从大军尾部直接追到大军军前。
杨忠在身后勒马狂追,刹那之间,便已经被特勒骠甩开数百步。
这时,元天穆与尔朱兆等人也看到了风驰电掣般的宇文泰,不由得大震,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马,早有骑将叩马发箭,但箭矢被特勒骠远远抛在身后。
元天穆转头对麾下猛将耿令贵道:“快,去截住那人。”
耿令贵勒马,飙出战阵,向着宇文泰追去,但旋即被后面赶来的杨忠截住,尔朱兆大呼道:“这两骑要做什么?”
元天穆摇了摇头,心中也大惑不解。
荥阳城下,彭乐怒吼着率前锋军便要冲入陈霸先的战阵,陈霸先也举起了宿铁刀。
这时,宇文泰早已经驱策特勒骠赶到,眼见彭乐前锋便要陷阵,他忽然一声长笑,大叫道:“蠢货彭乐,我是你的胡兄弟,你不是要找我么?我在这里。”
他这一声大喝,中气十足,声如奔雷,远远传了出去,彭乐于万马军中听见,登时气破胸膛。
元天穆一听,刹那之间脸都白了,他已经知道宇文泰的目的,连忙催麾下高琳:“快,快,快,大事不好,彭乐这厮估计要阵前发昏。”
元天穆本来要利用的就是彭乐的愤怒,利用他的怒火来冲锋陷阵必将所向无前,但是他没有料到宇文泰棋高一着。
战场之上,向前这二字极为重要,很多着名的将军甚至会设置督战队,严禁军士后撤,一旦后撤,不惜射杀,不管是否我方将士,战场,本就是铁与血的战场。
因为部队一旦有人后退,往往会导致建制混乱,随着为敌所乘。
但元天穆却疏忽了,彭乐这种愤怒既可以被自己利用当然也能被敌人利用,方才,他率铁骑远远望向山坡的时候,只觉山坡人数不多,所以过而不攻。
他没有想到,山坡之上还有这么一出妙计,临敌施展。
他现在知道,他犯了一个绝大的错误。
彭乐听见宇文泰的大吼,这时复仇的怒火早已经冲昏了理智,忽然勒转马匹,大呼道:“儿郎们随我来,与我擒住那混账王八羔子。”
他一勒马回头,率着近身数百骑陷阵军士忽然逸出军阵,向着宇文泰入狂飙一般卷去。
他这般临阵一变,身后的将士登时全部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军马首追马尾,本来陷阵,彭乐却忽然旁逸斜出。登时阵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