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忽然响起一声炸雷,紧接着帕拉一声响,窗子被狂风吹开,冷雨敲窗,有雨丝飞到了宇文泰的脸上,彻底浇灭了宇文泰心底燃起的那团火。
他轻轻的推开了元明月,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元明月被他推开,身躯软软的几乎支撑不住。
她的眼神中出现明显的妒意:“黑獭哥哥,你对萧姐姐这么好,她还…….她还真是,脚踏两条船,过去和高欢纠缠不清,现在还霸着你的心,真霸气。还有长孙姑娘。”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无情,我不美么?”
宇文泰叹了口气,道:“东奇可是你的好姐妹,不能这么说。”
元明月道:“她都已经不见了,你还想着他,我替你不值,她有长孙姑娘好看么?有我好看么……”
宇文泰神情一僵,过了半晌,缓缓道:“男女之间,不是用好看与否来评价的,还有脾气对路,性格贤惠,还有情人眼里出西施。”
元明月眼中嗪着泪珠,道:“所有她能为你做的、所有长孙姑娘能为你做的,我都能为你做。”
宇文泰将书信收好,装入信封,他想了一想,道:“明月,你这么美,一定有很好的男子能够配得上你。”
然后他起身走开,到了客厅,客厅中,众人的行囊都已打包完毕,元宝炬闻听众人要离开,特意从迷谷赶了回来,宇文泰将信递给他,嘱咐他一旦萧东奇回来,将信给她。
元宝炬点头允诺。
元明月忽然从身后跟上来,眼含泪花,大声叫道:“宇文泰,你这个大笨蛋。”
客厅之中,众人尽皆愕然。
元宝炬也从没见过妹妹这般失态,看了看宇文泰,道:“明月怎么了?”
宇文泰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
元明月手里忽然多了一封信,她举起信,叫道:“宇文泰,你不是要找萧东奇吗?我知道她在哪里,她跟别的男人跑了,你还在这想什么?”
元明月这话带着哭腔,几乎是吼了出来,众人尽皆愕然。
大家伙儿每天白天到处去寻找萧东奇,却都不料萧东奇在他们出去之时,已然悄悄投书府邸之中,想是元明月收到了这封书信,却不愿告诉宇文泰。
元宝炬近来也知大家日夜寻找辛苦,明月却知而不告,心下不免有些愠怒,道:“明月,你......”
他刚要申斥,宇文泰阻住了他,道:“明月想必也有自己的原因。”
元明月几乎是冷笑,夹着哭腔道:“萧东奇在信里说了,说看透你了,说对你痴心错付,说再也不会与你在一处。你不要陷得太深了……”
宇文泰上前,从元明月手中一把夺过信赖,淡淡的道:“不要再说了!”
元明月情急之下伸出手,紧紧握住他的腕子:“我没有说谎。”
宇文泰轻轻的卸下她的手:“明月——,若她真的做出选择,那我也只会祝福她。”
元明月哼了一声,哭着转身去了。
元宝炬立刻给宇文泰鞠了一躬,匆匆跟随元明月而去,这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南阳王府宅邸面前,阊阖门拐角处巷子里,元明月早起,假装提了个篮子似要买菜模样,却伏在巷子中等候,她还牵了一匹马。
她的眼神中说不清是妒忌,是恨意,还是什么。
不远处,长孙无垢骑着一匹白马匆匆而来。
她自然是来跟宇文泰汇合的。
今天他们即将渡河,长孙无垢做了男子打扮,显得极为英姿飒爽,仿佛是一位极其俊俏的公子王孙。
她正沿着阊阖门大街策马缓缓而行,陡然觉得有些不对,抬头看时,前面,元明月正挎着一个篮子等候在路边。
她的手中,拿着一卷信纸。
长孙无垢早便认识元明月,只是并不那么谙熟,她见元明月模样,欲言又止,不由道:“明月,有什么事…….”
元明月的脸色并不好看,将一叠信纸啪的往手中一放。
长孙无垢驻马,拿起其中的一张,读道:“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她诧异的看元明月,道:“这是……黑獭那个书呆子写的?”
元明月听得尴尬,气恼的道:“什么书呆子,黑獭特意的从诗经里去找这么多爱情的诗句,这是他当日写给萧东奇的,你以为他有多爱你么?”
原来萧东奇自那日投书南阳王府与宇文泰表离别之意,也将过去宇文泰给他的一些歪诗统统奉还。
这些歪诗多半是两人日日与君好之余,夫妇欢好之外写来的一些相思句。
长孙无垢笑了笑,道:“你是嫉妒萧东奇,你也爱黑獭对不对?还是你怪我插足了你的美丽幻想,刺破了你的玫瑰梦?”
元明月又拍到她手中一张,这张上面写着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长孙无垢笑了,道:“嗯,这诗不错。”
这些都是宇文泰从前写给萧东奇的,有些是《诗经》里面的,有些不是,有些是后世的着名爱情诗歌,长孙无垢全都没有读过。
比如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之类。
她看了不由觉来宇文泰当初对萧东奇的情意款款,但经历了萧玉嬛事件之后,她对萧东奇心中并不妒忌,第一,宇文泰认识萧东奇在她之前。
第二,是她从萧东奇手中抢了宇文泰。
她看了这些,都觉得写得极好,珍而重之的放入怀中。
元明月脸上的神情却很激烈和愤怒,又翻着下一张纸重重的放在元季裳手中,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长孙无垢笑了笑,道:“这黑獭真是有够无聊的。你也挺无聊的,我并不生气。”
元明月道:“我没有要你生气,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萧东奇在他心里的位置。还有,待会儿你们过河的时候,我想跟黑獭说几句话,你别打扰我。”
长孙无垢正感觉莫名其妙,元明月早已经跨马绝尘而去。
长孙无垢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这明月,今天这是吃药了?”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妆奁,将宇文泰写给萧东奇的那些肉麻情书折小了,方方正正叠好,放在妆奁之内。她对萧东奇有些歉疚,希望将来这些能够化解他们之间的一点恩怨。
然后,她缓缓策马向南阳王府而去。
南阳王府前,宇文泰骑着特勒骠,腰配定秦剑,杨忠、耿令贵、宇文导、全旭、李泉等人早已经准备就绪,正在等候长孙无垢。
元宝炬、綦毋怀文等人在门前送行。
宇文泰见她只有一个人,不由得一怔,道:“你父王不是要给你派人手么?”
长孙无垢道:“那些人走潼关,不过黄河了,在关中等候我们。”
宇文泰想了想,心道这样也好,大家分批次进入关中,化整为零,不易惹人注意。
长孙无垢见众人已经准备就绪,道:“看你们这架势,就是等我一个人了,那咱们就走吧。”
宇文泰点了点头,当下,回转头与元宝炬、綦毋怀文点头招呼一声,他瞧了瞧,却没有见到元明月,心中有一点纳闷,心想明月难道真生气了?不理我了。
但这时也顾不得了,马鞭一挥,特勒骠绝尘而去,长孙无垢等众人在身后紧紧相随。
从此,他们将在远离洛阳的关中大地上,上演一幕有一幕的历史大剧,不过,洛阳,这个大魏的帝都,他也还有再回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