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陷在坍塌地域的众白袍军将士,眼见四周铁壁合围,几乎都丧失了斗志,纷纷丢下兵器、战旗,跪地投降,一时之间,兵戈仓郎郎已弃一地。
尔朱荣端的不愧是那个时代的杰出军事家,一战破葛荣,擒巨贼、破六镇乱兵百万;二战袭破邢杲;三战破白袍军八阵图,欲攻城则攻城,欲野战则野战;
指挥若定,无不如意,尔朱荣至此,已渐有逆天之势,逆天之人,其能久乎。
尔朱荣的麾下现在士气高涨,信心爆棚。
兵临黄河以来,几乎两个月了,尔朱荣终于等到一场久违的大胜。
这场大胜,这场大胜当然不仅仅只有一场大胜,相信沿黄河布防的元颢军队听闻白袍军全军覆没,必定会吓得屁滚尿流,尔朱荣接下来一定会胜利渡河。
拿下洛阳只在目前。
两个月时间也不算长,魏军在尔朱荣的率领下,花两个月,击败长驱直入的号称当世第一智将、注定名留青史的陈庆之,这时间应该说一点也不长。
白袍军固守的北中郎城金身告破,尔朱荣军再无后顾之忧,现在的敌人只剩下元颢,听闻陈庆之已破,元颢必定破胆,乱做一团;而尔朱荣麾下大魏军将士士气如虹,这时仿佛胜利就是手到擒来,顺理成章之事。
胜利塑造信心,信心又塑造胜利。
这时,一切都已经胜利在望,陈庆之也已经被萧赞出卖,他在人群中满眼泪痕,望着身侧的白袍军非死即残,一片片的倒下,他的心情已经恍若死灰。
他几乎忘记了闪躲,忘记了危险,好在魏军诸将这时看贺拔岳策马豁啦啦向陈庆之奔去,意欲生擒。
众人都知道贺拔岳乃是尔朱荣的心腹爱将,要立此大功,自然不再向陈庆之放箭,陈庆之自然侥幸而不死。
此刻,在路上奔突的宇文泰正骤马狂奔,忽然间他心惊肉跳,也许这是他与陈庆之之间的心灵感应,他的心忽然为之一空,然后为之一慌,忽然坐卧不宁。
他从独孤信的营中绝尘而去,便是为了要救陈庆之。
陈庆之对他而言,虽属敌国名将,但是他与陈庆之交谊已非一日,何况,他还跟着陈庆之学了不少东西,就连麾下这匹风驰电掣的名马,都是陈庆之所赠。
就冲着赠马之谊,他也不能坐视陈庆之出事。
他本来已经觉得来不及,毕竟尔朱荣大军出发至北中郎城远远早于他,但是沿路据他观察,车辙紊乱,还有大片的巨木被砍伐,一看便知道是尔朱荣大军所为。
按照尔朱荣大军的行军速度,他心中又隐隐保留了一丝残存的希望。
另外,他揣测,萧赞假冒伪劣的陈庆之有可能骗过尔朱荣等人,成为尔朱荣的首要军事目标,而陈庆之本尊说不定还有挽救机会。
想到此处,他心中觉来又有一丝希望。
很快,他便已经可以望见北中郎城的城楼,距离北中郎城不过一二里路,他这时勒马缓缓靠近。
尔朱荣用兵神鬼莫测;他看了那么多攻城器械,一时也不确定尔朱荣是否真的准备攻城,还是另有诡计,城外数千白袍想来早已部署八阵图。
他想到的那个破阵办法,他不确定尔朱荣是否也已经想到。
大约正午的时候,从北中郎城前传来地动山摇的喊杀之声,震的天地动荡,宇文泰心惶惶然,情知能否救陈庆之或者擒得萧赞都只在今日。
但他的特勒骠太快,他的一众麾下杨忠等人都未跟上,想一箭双雕并不容易。
他远远望去,城外魏军一直在鼓噪个不停,一会儿弄个云梯,一会儿推个冲车。然后,他就听见铁蹄之声,然后他就想到有一个共振的科学原理。
看了尔朱荣的部署,他越发确信尔朱荣采取的办法就是他想到的那个办法。
孤虚法。
城外突然尘头大起,得得的马蹄声卷地而来。宇文泰目不转睛的盯着城外飞扬尘土。铁蹄席卷而来,魏军大纛高高飘扬,先还是一小点,忽然就铺天盖地而来。
这些声音足以使得北中郎城下白袍军所站立的土地更加脆弱。
但白袍军对此似乎仍是一无所知。
然后他便瞧见伪陈庆之电线杆式的戳在八阵图中,惊慌失措,面色纸白。
然后,他便看见天崩地裂,匝起满地尘土,火焰从地下喷出,然后是潮水般涌至的魏军突骑张弓搭箭,然后便是厮杀震天地的声音。
然后便是萧赞出卖陈庆之,魏军忽然如波开浪裂般分开,贺拔岳白马黑槊,跃马而出,左手揽辔,骤马奔突,向陈庆之冲去。
宇文泰这时堪堪冲到陷坑前,眼见贺拔岳便要擒获陈庆之,他这时来不及想,拔出定秦剑割下黑袍,蒙住了面部,骤马忽然驰下。
特勒骠何等神速无敌,刹那之间,便驰至陈庆之身旁。
他后发先至,几乎与贺拔岳同时赶至陈庆之身边,特勒骠贺拔岳却不识得,但是宇文泰的身形,瞒贺拔岳却瞒不过,贺拔岳不由得一怔。
在贺拔岳这一怔之间,特勒骠已经抢过贺拔岳马头,宇文泰轻舒猿臂,将陈庆之轻轻提上马背,再一揽辔,特勒骠两个箭步,已经到了陷坑边缘。
宇文泰一提辔绳,那马忽从陷坑中涌身而起,一跃三丈,飞上地面。宇文泰如从云雾中起,守在宇文泰正面陷坑边地面上的一些将士不料特勒骠如此神骏,登时有一排将士吓得跌扑在地。
特勒骠从众军头上掠过,后蹄又带倒数人,有几骑军士攒槊来刺,宇文泰挥动定秦剑,一剑横扫,登时喀啦喀啦众槊齐断。
众人见他神勇无比,一时都不敢拦阻,魏军陷坑地面的军队登时如波开浪裂,宇文泰骤马奔突离去。
这时,早有神臂营的将士弯弓搭箭,但是特勒骠太快,刹那间便逃出了射程之外,转眼之间,便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
这些事情全都发生在斯须之间。
贺拔岳在身后,目送着宇文泰离去,他其实已经认出宇文泰了。
宇文泰再蒙面,但是定秦剑别人不知道,他是熟悉的,他与宇文泰目光接触的时候,宇文泰分明不看他的眼神。
他叹了口气,擒不了陈庆之,这一战不免美中不足,但几乎白袍军也可以说全歼了,方才宇文泰强抢陈庆之,众目睽睽之下,至少也能见证他不是故意放纵人被抢走。
这时,陷坑之中还有零星的战斗,还有个别白袍军死战不降,众军一起鼓噪,正在加紧剿灭。
贺拔岳大呼道:“军事大要三也,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降,不能降则死,弟兄们,歼灭这些岛夷,一个也别放过。”
话音未落,他策马挺槊,将一个正在苦苦鏖战的白袍军刺死,那白袍军将士这时整个白袍都已经像血水中捞出来一样,贺拔岳一槊刺了个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