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莫陈悦面露狐疑之色,道:“这么说,高欢也在京城?这厮当真是胆大包天,如今洛阳这个形势,丞相居然还敢潜来,倒是有些胆色。”
斛律金淡淡一笑:“丞相想见见阁下。”
侯莫陈悦冷笑道:“请转告高欢,我侯莫陈悦忠于陛下,生是大魏之人,死是大魏之鬼,与他这种欺君罔上的叛贼没什么好说的!”
斛律金笑了笑,道:“才刚刚官拜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陇右诸军事便这般目中无人,可不太好。”
侯莫陈悦眼中露出狐疑之色。心想自己才从朝廷回来不久,陛下诏命还未发出,这厮就已经知道,这是高欢在朝廷已经达到了完全知己知彼的地步啊。
他望了望斛律金,斛律金显然看出了他的疑虑,露出了洞悉一切的微笑。这一微笑,加上方才高欢对他才受封爵就知悉,让他彻底震惊。
他果断同意,立刻随斛律金前去见高欢。
在一个大概有一千多平的殿中,他见到了高欢,然后他就发现不断有人从偏厅中推着独轮车出来,每辆独轮车中都有一只箱子。
每只箱子大概三尺见方,箱子里一箱箱的全是黄金,看上去至少有十来箱。
每个箱子旁都站了一名顶盔掼甲的士兵在看守!
高欢蹲在地上,拿出两根金条互相敲击着,放在耳边听声响,司马子如在一旁微笑着。高欢将金条抛入箱内,站了起来。面带微笑,看向司马子如。
高欢:“这里的黄金买你的命如何?”
司马子如:“臣命不值这么多钱。”
高欢道:“这里的黄金你觉得可以买到多少东西?”
司马子如:“微臣觉得可以买下万千人头。”
高欢笑了笑,道:“我买江山,不买人头。”
他说罢,煞有介事的盯着侯莫陈悦瞧,侯莫陈悦从没有见过这么阴鸷的眼神,像是一直看,一直看能够看到他的心,侯莫陈悦从前就认得高欢。
那时候,他还是尔朱荣的麾下,那时候,他没觉得高欢这么厉害。
可是,现如今,他从高欢身上发现了尔朱荣的影子。
高欢注意到侯莫陈悦的眼睛首先是看向了地上的黄金,而且,更重要的是,侯莫陈悦的喉头滚动了一下,高欢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他一摆手,士兵们啪的合上了箱子。
侯莫陈悦收回了目光。
高欢向着侯莫陈悦:“请。”
侯莫陈悦坐下,这时他才打量着高欢。
高欢:“怎么?想看看我是不是三头六臂?”
侯莫陈悦:“不敢。”
高欢笑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陇右诸军事,将军知道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吗?”
侯莫陈悦:“在下才疏学浅,愿闻其详!
高欢:“历史上窦融、隗嚣、吕光等人都割据陇右,裂地称王,天下莫能奈何,当今天下形势,将军举足轻重,将军若联合贺拔岳,与孤对抗,则孤未必能敌;”
“若将军投孤,贺拔岳非孤敌手。”可以说,将军是当今最重要的人了。”
侯莫陈悦道:“朝廷待我恩厚,我不能做背恩无信之人。”
高欢笑了笑,侯莫陈悦这样的人他见的多了,嘴上说着仁义道德,其实都是在讨价还价,他们的仁义道德都有明码标价,现在还没到他的心理价位。
当下道:“将军若答应在下,这里的黄金将悉数为将军所有,将军这次回陇右,便可以将这些黄金悉数带走!”
侯莫陈悦笑:“你想收买我?”
高欢也笑:“我知道这么多黄金收买将军不够,也知道朝廷待将军不薄,将军本来只是秦州刺史,朝廷为了笼络将军,已经将都督陇右诸军事的兵马大权给了将军!”
侯莫陈悦:“丞相,你到底想说什么?”
高欢:“很简单,希望将军能帮助我,我觉得将军也能猜出来?”
侯莫陈悦:“就凭这么多黄金?”
高欢笑了笑:“当然不止,陛下答应一旦你与贺拔岳联手灭了孤,便封你为郡王,孤也能答应你!照此办理!若你能帮孤灭了贺拔岳,孤就将陇右割让给你,许你裂地封王,传之子孙后代!
侯莫陈悦陷入了踌躇之中,他心中犹豫不已,口中道:“高欢,你这么对待一个忠于朝廷的人,真是太恶毒了!
高欢哈哈大笑:“你考虑考虑!”
他忽然袖出一道锦帛,从桌上推到侯莫陈悦面前。
高欢:“你看看,你再考虑考虑,我不打扰!给你一炷香时间,我进来听答案!是敌,是友?”是福?”是祸,就看你自己了!
高欢说罢,微微一笑,率着司马子如和众人出屋去了。
斛律金走到旁边供桌上点燃了一炷香,香烟立刻袅袅上升!
屋外。
司马子如面色之中有些疑虑。
“丞相给他的考虑时间是不是太短了一些?”
高欢:“夜长梦多。一炷香时间,足够了。”
司马子如:“这对他来说也是很重大的决定,会影响他一生荣华富贵的。”
高欢:“子如,你虽聪明,但是从观人而言,你得跟我夫人学学,我家夫人看人就看的很准。”
司马子如:“那是自然,夫人慧眼识拔丞相。”
高欢:“对于一个普通人,观察要麻烦一些,对于一个权势中人,看两处便够,一看他对待权力的态度,二看他对待黄金的态度;”
“元修封他一个开封仪同三司,都督陇右诸军事,他便高兴得要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是一处。”
“另外一处,便是他今日见了我的黄金,我看他喉结耸动,想必是吞咽了一口口水,这等人,嘴上无论如何冠冕堂皇,满口仁义道德,忠君爱国,但实际上都是趋炎附势,贪得无厌、见利忘义之辈,不信,咱们走着瞧!”
屋内。
侯莫陈悦打开了锦帛。
他脸上的表情震惊了,他惶急的从袖子里掏出另一份锦帛。
这两份锦帛上面的内容都一模一样。
锦帛上都是他曾经在皇宫中御书房龙飞凤舞留下的字迹。
侯莫陈悦曾当着元修的面起誓:“臣侯莫陈悦誓死效忠大魏江山,誓死效忠陛下,愿与贺拔大行台一道,勠力同心,共奖王室,有违此誓,臣愿异日部曲散尽,死于万箭之下!”
誓言口水未干,就已经落在高欢手上,侯莫陈悦的脸上冒着虚汗,将两份誓言书一一对比。他在皇宫之中的一言一行,看来高欢了如指掌。
对比完,他颓然的倒在椅子里。
不远处,那柱香已经烧了一半,一截烟灰无声无息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