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就在萧纪与萧绎正要交战的时间,回头说一下侯景。
侯景自巴陵之败后,逃回南京,逃回之后,也没干啥正事,立刻就把简文帝萧纲给废黜了,废黜不久又立刻干掉了。
萧纲这种人,死固当然。
历来为权臣所立为帝者,鲜有不死,所以萧纲的死亡简直是注定的。侯景顷刻之间又立了一位皇帝,乃是故昭明太子之子萧栋。
萧栋被立的当天还在院子里和老婆一起种向日葵。
仓促之间,看见许多大臣捧着皇帝的法驾车服前来迎接,几乎没有吓尿,自然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去做侯景的皇帝简直是找死。
但是他没有奈何,只能从命。
做了几天皇帝,侯景想想还是自己来做皇帝的好,他这时也感觉到自己形势没那么妙了,王僧辩与陈霸先兵贵神速,推进的非常快,而侯景麾下骁将这时多死。
他自觉大运已去,人都是有这种感觉的。
对于运气是否在云云,侯景虽然不读书,但是聪明还是有的,这时候感觉,再不做皇帝怕是没机会做了,于是又废除了萧动,干脆自己做皇帝。
但是,他不料做皇帝之后,反而更不爽。
因为做皇帝表面看确实很风光,令人羡慕,但是要伪装一个好皇帝,却是很难,侯景这时候,刚刚做皇帝,自然是要伪装成一个好皇帝。
所以,很不爽。
正常来说,做皇帝就要有一个做皇帝的样子,坐有坐姿,站有站姿。
而且,做皇帝从此之后就是孤家寡人,不许和大臣做朋友,不能没事跟大臣嘻嘻哈哈哈,这些束缚人性的东西,侯景因为刚刚当皇帝,不得不遵守。
一遵守,他就发现完蛋了,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侯景称帝之前,时常带着白纱帽,而尚披青袍,头插象牙梳,床上常设胡床及筌蹄,着靴垂脚坐。或跂户限,或走马遨游,弹射鸦鸟。
自为天子,王伟不许轻出,于是郁怏,更成失志,曰:“吾无事为帝,与受摈不殊。“
他感觉做天子和做囚徒的味道差不多,感觉就像是受到贬谪排斥的大臣一般,就更不快乐了。
这时,他已经感觉死亡逼近。
其实早有相术大师给侯景算过,侯景长不满七尺,长上短下,眉目疏秀,广颡高颧,色赤少鬓,低眡屡顾,声散,识者曰:“此谓豺狼之声,故能食人,亦当为人所食。“
这货的一生也是坑人的一生,首先,他在江北的老婆死的就很惨。
高澄当初在侯景叛变之后,命先剥景妻子面皮,以大铁镬盛油煎杀之。
侯景家族女以入宫为婢,男三岁者并下蚕室。
高洋登基之后,梦见猕猴坐御床,弄一大锅,将侯景没死的儿子一起煮了,其子之在北者尽歼焉。
所谓杀人者,人恒杀之。
这时,王僧辩、陈霸先联军而进,侯景的队伍几乎是一触即败。
之前,侯景没当皇帝前,和诸将一起嘻嘻哈哈,凡事还有商有量,当了皇帝之后,王伟用事,诸将想见侯景,没有那么容易了。
于是侯景所部奔败更快。
王僧辩等至芜湖,侯景守将张黑弃城走。
侯景闻之,甚惧,芜湖距离南京,太近,旦夕可至。
这时,侯景麾下侯子鉴据姑孰南洲以拒西师,景遣其党史安和等将兵二千助之。
侯景这时已知梁军水战很牛叉,说:“西人善水战,勿与争锋;往年任约之败,良为此也。若得步骑一交,必当可破,汝但结营岸上,引船入浦以待之。“
意思很简单,王僧辩他们打水战行,但是打陆地战不行,你别跟他们在水上交手,引他们上陆地。
侯子健倒是很听话,立刻收兵上岸。
王僧辩也很狡诈,派人上岸交战,诈败,这次诈败又装的十分像,因为陆地上,他们确实是真的打不过侯景军队,于是败得很逼真。
于是,侯子健信以为真,当即麾军追击。
王僧辩所部自然是往船上逃。
侯子健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刹那间忘记侯景的嘱咐,于是坐船猛追,王僧辩眼看蠢货入水,立刻派舟师断了他们的后路,于是水军并起,王僧辩也返回大战。
大舰断其归路,鼓噪大呼,合战中江,子鉴大败,士卒赴水死者数千人。
侯子鉴仅以身免,收散卒走还建康,据东府。
侯景闻子鉴败,大惧,涕下覆面,引衾而卧,良久方起,叹曰:“误杀乃公!“
这个时候,他当初围困台城的局面再现,只是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上次被围的是萧衍,而这一次,被围的是他自己。
王僧辩与陈霸先联军,舳舻闭天,长江之上往来都是梁军的队伍。
外面的战局既不利,侯景在南京城内宫中,亦不自安,他的床前兰锜自绕,然后才敢见客。
南京宫殿之内,到处都是萧衍曾经游览步行的地方,到了这个时候,侯景每到一处,都感觉萧衍的鬼魂似乎在天上看着他。
每登武帝所常幸殿,若有芒刺在身,仿佛萧衍在痛斥。
侯景住在宴居殿,常常半夜惊醒,大汗满身满脸,夜不能寐。一夜惊起数十回,若有物扣其心。
先前,他战胜的时候,这些破事儿统统没有,那时候,羊侃的女儿羊鹊已经是他老婆,他天天搂着倒也安寝,后来又娶了萧溧阳,也睡得很好。
两位美女在身边,睡得很踏实。
不过,如今羊鹊新生双胞胎,没时间陪他,溧阳公主则在岳阳之战中逃亡。
而且,这个时候,敌军兵临城下,再也不是从前他指挥如意的时候,身边即便有美人安寝,他也不能睡着了。总感觉是萧衍鬼魂作祟。
自是凡梁武帝萧衍所常居处,并不敢处。
由此,他多在昭阳殿廊下。倒是合了陶弘景所写的那首诗:谁道昭阳殿?翻为单于宫。
这些,也有可能是侯景将败的心理因素,但是还有其他的异常,也令侯景觉得大大的不妙。
侯景所乘的白马,也有异常。之前每战将胜,辄踯躅嘶鸣,意气骏逸;
到了侯景称帝之后,这匹马精神沮丧,卧不肯动。侯景使左右好吃好喝的伺候拜请,这马也没有精神,侯景大怒,或加箠策,这马终究懒洋洋的不肯进。
侯景的身体上也有一个异常。
侯景左足上有个肉瘤,状似龟,战应克捷,瘤则隐起分明;每次大战之前,凡是将要战胜的战役,这个瘤很牛逼的突起,层次分明。
但是,假如战役不利,如不胜,瘤则低。
到了侯景称帝之后,这个瘤隐陷肉中,不出现了,侯景常常扪着这瘤:“瘤呀瘤呀快出来。”但这个瘤,从侯景称帝之后,再也不曾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