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诸多人惦记的王芒,此刻正与十来个同门一道在外历练,浑然不知自己上了几个大人物的重点考察名单。
“华芒,快跟上。”这次任务的领队人是一天司的一名师兄,道号华瑾,结丹中期修为,中等个头,长得温文儒雅。他见王芒远远落在了队伍最后面,出言提醒。
王芒被点名,恹恹收回粘在左右食坊酒肆上的目光,叹口气,加快了脚步。
夜来镇不大,但百姓富庶,天刚擦边黑,镇子里已是灯火辉煌,街上往来之人络绎不绝。华瑾带着一行人穿过繁华的街道,在一家位置稍偏的小客栈安顿下来。
“华瑾师兄,我去街上巡视一趟吧,那蟾精已能化形,说不定夜里会出来伤害百姓。”一行人在客栈大堂刚用完晚饭,王芒凑到华瑾的桌前,笑呵呵的说道。
“消息说蟾精在落尘镇附近扰民,此处乃夜来镇,两地相差有千余里。华芒,你不是想借着巡视,又偷偷买东西吃吧?”一名男弟子笑道。
“胡说!我是那样的人?”王芒挺着小胸脯,板着脸,义正言辞的说,“我是为了夜来镇百姓的安危着想,近来魔修虽消停了不少,但各类妖兽还不时祸乱人间。落尘镇出了个蟾精,谁知道夜来镇潜伏着什么妖怪呢。反正我们都来了,若真发现有妖魔作乱,降服了可不是一大功劳?”
华瑾听他说完,思忖片刻,说道:“华芒说的不无道理。虽我们此番下山的任务是收服落尘镇的蟾精,但路途中遇到其他危害人间的妖魔,也应出手才是。”
“师兄说的是!”王芒赶紧附和,“那就派我去吧!”
“我记得华青师弟的本家在夜来镇,想必对此地熟悉。”华瑾看向众人。
胡青宏应声而出,行礼回道:“师兄,华青俗家的确在夜来镇。”
华瑾看他一眼,笑道:“正好,你和华冬、华洪三人去巡视一番吧。记得,亥时一过,必须回来,若有异常,门中信灯示警。”
胡青宏和华东、华洪三人领命。
“师兄,师兄!”王芒急了,“这主意是我出的,怎么不让我去?”
“临行之际,虹真司主多有嘱咐,你只管待在我左右。何时需你出力,我自有安排。”华瑾说道。
王芒贪吃的毛病在整个九天门都挺有名,特别是去了趟风云城,经华游那张嘴一宣传,基本是个个都知道了。华瑾岂有不知的,何况虹真司主再三叮嘱他,一定要管好王芒那张嘴,否则回来拿他是问……虹真司主的爆脾气,可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住的啊。
“师兄,您不能这样啊。掌门都说了,让我多出山门历练,争取在月内结丹。您老让我待着,什么事不干,我怎么进阶呢?”王芒灵机一动,搬出了紫霞真人。
华瑾自然知道掌门对他重视,遂说道:“不过是巡视一番,几个小师弟去就可以了。你不必多说,到了落尘镇,自有你出力的地方。”
众人也知王芒的德性,有几个很不厚道的当场笑起来。
“华芒师弟,华瑾师兄都是为你好。如今门里排了几个榜单,你可是多项夺得魁首。进阶速度第一,食量第一,被罚次数第一,歪诗榜第一……”
“是啊,华芒师弟。你好歹让几个第一出来,不然我们往哪儿站。”
“可怜我进九天门这么久,一个榜单都没上,看来得向华芒师弟请教请教才是。”
……
除了华瑾,一行都是半大的孩子,听了这几人的聊侃,俱看着王芒偷乐。
华瑾见状,摇头说道:“不许胡闹。华青,你们三个速去速回,其余人待在客栈休息,明早卯时一到就起程。”说着他起身上了二楼,其余人不敢再闹,均随其后回了各自的房间。
王芒耷拉着脑袋,跟着华瑾进了同一扇门。
华瑾见他萎靡不振,也不多劝,只让他好生盥洗,团蒲上打坐了,方徐徐说道:“‘内外安静,则神定气和。神定气和,则元气自正。元气自正,则无藏流通,则精(液)上应。精(液)上应,则不思五味,五味已绝,则饥渴不生。饥渴不生,则三田自盛,则髓坚骨实,则神形兼修,则悟真道矣。’这是入道者必修的心法,你可还背得?”
王芒扣扣指甲盖,调整了坐姿,抬头回道:“记得。”
“四个月筑基,六个月五层,七个月六层,八个月进阶结丹有望,这样的神速,你是不是觉得修炼很容易?”华瑾又问。
“大概……”王芒看了眼华瑾的神色,把即将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回道:“不很容易。”
“你心中明明觉得容易,何必违心答我。同行任务的九个师弟师妹中,你年级最小,修为最高,这是你的长处。但你胎性未除,喜闹不喜静,懒惰不勤勉,贪食不避讳,这些都是修行大忌,恐怕今后会阻碍你的大道。你可有省得?”华瑾说道。
“师兄,你说的都对。我现在就修炼。”王芒闭上眼睛,双手结印于丹田上方,一拳之间,呼吸渐渐平稳。
“……”华瑾温文儒雅的脸上出现了好几道裂纹,这孩子要在一天司,他绝对会替师尊好好教育一番,可是,虹真司主的嫡传弟子……突然感觉心好累。
五月的夜晚,蛙鸣阵阵。
已近中旬,一轮明月当空照,与闹市的灯火交相辉映。
胡青宏与华冬、华洪三人走在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用心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华青,我看这个镇子的居民过得不错,应该没有妖魔侵扰吧。”华冬说道。
“华瑾师兄既然特意安排我们出来巡视,我们可不能偷懒,老老实实走一遍吧。”同行的华洪说道。
胡青宏点点头,说:“这个镇子我从小住的,很熟悉,虽然记事以来没发生什么大事。但师兄有令,我们遵照执行就是。”
华冬和华洪应道:“很是。”
三人边走边聊,很快走过了三条街。
“抓小偷啦!这个挨千刀的!竟把我卖鸡的钱偷走了!”一个壮实的中年妇人一声高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只见一个矮小的黑影一闪,拐进了昏暗的小巷。
中年妇人指着黑影的方向,大骂:“别跑!看我抓住你,给你一顿好拳头吃!”说着,她咚咚咚几声,拔足朝黑影消失的巷子跑去。
“张嫂真够倒霉的,家里男人和孩子都病着,正等救命钱呢,竟被不长眼的小偷摸了去。”一个弓背老妇摇头叹息。
“我见过那个小偷,前几个月被抓到过一次,打了个半死,不想才安生几天,又跑出来犯事。”一个年轻媳妇说道。
“伤好了就出来做缺德事,真是……”一个路人摇头。
众人说归说,但看着黑灯瞎火的小巷,没一个肯上前帮忙的。三个孩子对视片刻,胡青宏说道:“我去看看,你们在这等我。”
“可……”华冬欲言又止。
“不碍事,我一会就回来。”胡青宏说完,人已穿墙而去。
耳边响起呼呼风声,眼前的景物都成了虚影,胡青宏照着记忆,操近道守在一个小巷子口,欲半路截住那小偷。
等了一小会儿,听到不远处哎呀一声痛呼,却是那中年妇人张嫂的声音。
胡青宏暗道不好,连忙赶过去。只见张嫂倒身在地,揉着脚踝不住哎呦:“杀千刀的,使绊子弄倒老娘,叫我日后撞见,定不叫你好过!”到了此时,她仍是嘴硬,只是声音哽咽,伤心已极。
“大婶,那偷儿跑哪里去了?”胡青宏在凡人面前不便施法,跑上去急问道。
张嫂不想有人来帮,十分高兴,待抬头一看是个十来岁的小子,顿时心灰,说道:“好孩子,那偷儿刚才翻墙进去了,你是追不上的。算了吧。”她刚说完,泪珠子已止不住往下滴,遂低了头,“可怜我的孩子……你。”再一抬头,哪还有胡青宏的身影,她愣了愣,自言自语道:“难道方才是我眼花?”
胡青宏穿墙进院,放开神识探去,发现那偷儿没往远了跑,正窝在一方假山之中。他吃了一粒换颜丹,变成一个壮年男子,悄无声息的靠近假山。
“你是?!”偷儿正捂着钱袋子乐呵,忽见一道黑影压过来,然后他便手不能动,嘴不能言,泥人似的浑身动弹不得,只一双芝麻大的鼠眼闪着惊惧之色。
“偷盗乃律法不容,你屡教不改,罪加一等,今生都不要用手了吧。”胡青宏说着,伸手一指,那偷儿只觉十指剧痛,叫喊不出,豆大的汗珠子滚了满脸。
“你的手还能用,只是再不能做窃取的勾当……”
胡青宏话未说完,只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埋怨着。
“快快快,夫人正等着喝清心莲子羹,催好几次了。”
“都是冯姨娘的错!早跟她说了,今晚夫人要喝她做的清心莲子羹,结果耽误到现在,还连累了我们。”
“少说几句吧,冯姨娘的儿子,我们的三少爷现在是九天门的弟子,以后可是要成神仙的。”
“呸!要不是夫人心慈,他能进九天门吗。怎么,儿子前脚进九天门,后脚她就猖狂起来了?也不看看谁是当家主母。”
“嘘,你个小蹄子,轻声点,被老爷听到了可不好。”
“嘻嘻,老爷才不管这些,新娶的柳姨娘俊得很,老爷的心都在她身上……”
“下作蹄子,背地里排揎主子。”
“嘻嘻,嘻嘻……快走。”
几个丫鬟去得远了,胡青宏怔在原地,已不知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