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穆风的眼神也变得迷蒙起来,“现在想想,如果死在他的手里也是很好的。但,我想死在峋的手里,而不是那个自以为是的人格。”
“死亡,这些天我想过太多次了。”杨益恍惚说着,“死了就不必面对这一切了,也就不必去烦恼那打不开的死结。我就像着了魔一样,总是在大脑里回放那一天我们三个人躺在血泊里的场景,那种安逸感像是病毒,一点点侵蚀着我的理智,有一次我差点儿就拿起水果刀割开自己的手腕,等感到疼痛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甩手扔掉了手中的刀子。”
“我们都疯了。”听到杨益的话穆风以手遮面,“我也总是在想那一天,可怕的是我竟然感觉到幸福。虽然我一直无法摆脱厌世的情绪,却从未真的伤害过自己的身体。而那一天,却像是满足了我所有的妄想,爱情,死亡,还有永恒。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峋的身体里不是他本人掌控。”
“可是,杨益,”穆风眼眶的酸涩被他强压下去,正色对杨益说道,“我们不能再那样轻视自己的生命,你不知道,峋可以忍受生离,却最无法忍受死别。薛斌还有他的母亲的离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我尤记得我们把薛斌骨灰海葬的那天,峋的病情发作起来,他整个人身体紧绷,肌肉僵硬,止不住地颤抖,好似在承受世上最残酷的刑罚,足足有三个多小时,即使镇静剂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他醒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再也不会选择死亡,因为不想让自己所爱的人承受这样的痛苦。死去的人没了意识也就无所谓痛苦与否,至少是活着的人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会痛苦,但活着的人的痛苦是能清晰感受到触摸到的。生,有时候比死还要艰难。”
杨益痛苦的闭上双眼。他这样恨着自己!究竟,究竟李峋有多少的痛苦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慢慢积累积累,最后崩塌的呢?他又是多么迟钝,自以为是的认为天下太平呢?这样无知的愚蠢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对李峋说爱呢?
“你和我是不同的。”穆风的声音低沉下去,“你还有父母,还有很多亲人不能放弃。而我,我从来都是一个人,我又何尝没有想过死亡呢?只是想到峋那一天的绝望表情,我怎么都无法放弃对生的留恋。”
“你不是也有父母兄弟吗?”杨益不懂穆风的话。
“家庭,不是每个家庭都是幸福美满的。”穆风的声音带着嘲讽,“就像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无条件地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是有亲情的,而我的家庭就恰恰是那一种。或者金钱真的能够腐蚀情感,不只是我的家庭,我所接触的很多家庭与我的家庭都大同小异。权利、金钱,一点点把原本就稀薄的感情撕扯地越加凌乱薄弱。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对峋那样着迷?”
“为什么?”杨益本能地问道。
“你拥有峋那么那么多的感情又怎么不清楚呢?”穆风眯着眼睛瞥了杨益一眼,“是了,因为你一直拥有,所以你不懂也很正常。就像饥饿到极限的人突然看到一盆香喷喷的烤肉,你觉得有谁可以抵挡那种诱惑吗?你不懂的,从小,我就无法融入自己的家庭,我讨厌冰冷的人,冰冷的房间,冰冷的视线,我与我的家格格不入。与其说他们是家人,倒不如说是一群熟悉的陌生人。知道吗?我最早学会寒冷这个词的时候最先联想到的就是人生。我一直以为我的一生就要这样度过了,为此,我感到无尽的绝望。这样冰冷的世界,匆忙的脚步,无神的双眸,这像是人生吗?为什么我感觉更像是地狱?”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衣食无忧已经是一种幸福。”杨益喃喃道。
“是啊,衣食无忧,不必为生活奔波,可以享受最顶级的物质生活。可是,人的追求只有如此吗?”穆风轻笑,“如果仅是如此,那人与禽兽何异?满足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就开始追逐精神的满足才是真正的人,而现世这个病态的社会,却是太多陷入物欲的禽兽了。”
杨益默默无语。
“然后我遇到了峋。”穆风陷入回忆中,“我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同,他就似生活在另一个平行的时空,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让我无法移开视线。他好像在用尽自己生命中所有的力量去爱着你,那种狂热,不是那个年纪轻率时期的少年陷入一时的迷恋,而是发自内心的热忱。只是在一旁看着,我竟然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永恒。永恒的爱恋,永恒的情感,不变。我的世界一下子灵动起来,我看到了这世上最明亮的太阳。对于十几年置身冰寒世界的我来说,遇到这样的温度,你觉得我可能放开吗?我不顾一切,奔了上去。”
“我从不知道原来你们之前还有这样复杂的牵绊。”杨益有些恍惚。
“是啊,你又怎么知道?我们的世界除了峋就再也没了什么交集了。”穆风叹道。说完他嗯了一声,因为杨益突然站起身来到他面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穆风疑惑地问道,“你做什么?”
“我想,我也可以对你伸出我的手。”杨益说道。
穆风愣愣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握住杨益伸出的手,感觉到杨益掌心的炙热,他的鼻子突然有些酸涩,他笑笑对杨益说道,“我也开始喜欢你这个傻大个儿了。”
“欢迎。”杨益裂开嘴笑起来,露出他的招牌笑容。
“我可以吻你吗?”穆风右手一用力让杨益的身体更靠近自己,直到两人的呼吸相对。
“可以试试。”杨益主动逼近穆风,在双唇相触的一刹那突然停了下来,缓缓上移,在穆风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我想,我们会得到幸福的。”穆风闭上双眼,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