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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第一百零九章(1 / 1)

进入十二月,南京城里飘起了雪花。(起笔屋)

雪中夹杂着雨水,偶尔还有指甲盖大小的冰雹。

天气无常,地面变得泥泞,官员出入都要乘轿骑马,雨帽雨靴成为了常备。

自从有了兴宁伯的惊天一参,在京官员无不每日三省吾身。

重点在身上的官服有没有问题,衣领颜色犯不犯忌讳,靴子高度违不违制。

凡四品以下官员还要折腾一下自家的房梁和大门。门环不对的通通换掉,多出来的角门侧门必须封上。门槛务必仔细测量高度,超过半寸马上砍断。屋脊房梁上的绘饰严格检查,只要有丁点不对,立刻有家人提着漆桶爬高作业。

往年这个时候,匠户们多无事可做,闲在家中。临近新年,谁家会破土动工敲敲打打?

今年则不同,京城里的匠户,尤其是木匠和石匠,忙得是脚打后脑勺。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房梁绘饰违制,重绘;

应天府治中的大门开的不对,重修;

大理寺右寺丞的房檐超品,敲掉;

詹事府府丞在自家院子里发现了凉亭,这还得了,必须拆掉!

六部司务和员外郎无一例外,家中都或多或少的发现问题,排好了队等着工匠上门。

太常寺,鸿胪寺也没闲着,连行人司和太医院都凑起了热闹。

匠户们背着工具整日在官员府宅进出,动不动还要加各夜班,若非每次都有油水可捞,怕是要集体罢工。

饶是如此,匠户们凑到一起也不免抱怨,朝廷里的官老爷可真能折腾,快过年了也不消停。

官员们也在抱怨,若不是兴宁伯在朝堂上参倒了个位数以上的言官,大家需要这样吗?

在兴宁伯面前倒下的诸多言官,不是北方戍边就是西南支教,最好的下场也是被贬到县衙里当个典史,基本再无出头之日。前礼部给事中赵纬最倒霉,刚出京就被下了黑手,不出两日一命呜呼,凶手至今没有找到。

每每想到赵纬的下场,昔日同僚们不寒而栗,觉都睡不踏实。

自此,打卡下班之后,再自诩风流的才子也没心思流连风化场所,全都回家捧起《御制大诰》,抱起太-祖成法钻研苦读,劲头丝毫不逊于当年寒窗备考,同天下学子共挤独木桥。

科考落榜还能再来一次。被兴宁伯参一本,挑出毛病,仕途却会到此为止。

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因为官服尺寸不对被下岗,冤不冤?

在苦读的同时,许多官员不由得开始反省自己。

为何而读书?

为何而做官?

金钱权势,如花美眷?

修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诚然,每个人都不能免俗。

但在最初,坐在儒学中,听儒师讲授论语经义,人伦纲常,自己所思所想的,最想做的,到底是什么?

记忆已经久远,仿佛被尘沙埋没。

有人拨开尘土,找回了本心。有人仍是浑浑噩噩,始终想不明白。

这也同时意味着他们将作出不同的选择。

从此,两者将分别走上不同的道路,且越行越远。

不过,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此时都忙着自省己身,没空找孟清和的麻烦。便是同孟十二郎结下梁子的解缙,也在杨荣和杨士奇的劝说下暂时偃旗息鼓。

情况对己方不利,天子明显偏向武将一方。

能寒窗苦读位列朝堂,没一个是脑袋里塞棉花的。暂时蛰伏以待时机,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解缙等人突然沉寂下来,让孟十二郎很是憋闷。明明准备打一场恶仗,拳头挥出去,却打在棉花上,浑身的力气都没了用武之地。

武官们倒是整日里笑口常开,没了动不动就朝自己喷口水的酸丁,当真是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少了言官们成堆的弹劾奏章,通政使司的工作效率蹭蹭拔高,脚步明显轻快许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参上一本,负责勘合封存奏章的通政参议也烦。不仔细辨验是失职,仔细查阅则会发现,大部分言官递上的奏本纯属没事找事,着实是浪费精力和时间。

如此一来,朱棣每日的工作也轻松许多。就算和老爹一样热爱工作,他也没兴趣累死自己。比起对着满篇之乎者也的奏本,他宁愿跨上战马,提起长刀,和北边的鞑子干上一架。

做皇帝不是个轻松的职业,但能尽量减轻一下工作量,终究是件好事。

对于压下了文官气焰,间接减轻自己工作量的孟清和,永乐帝是越看越顺眼。

被皇帝看顺眼,大多意味着两件事,要么升官,要么发财。

对自己看好的人,朱棣一向很大方。

大笔一挥,赏金百两,敕封孟清和为北平留守行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年后赴任。

接到敕令,孟清和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真疼,绝对不是做梦。

正二品都督佥事,比指挥还高了一级。这是人坐在家里,馅饼就砸破屋顶掉在了头上?

郑和将敕令交给孟清和,脸上笑得愈发喜气。

“咱家恭喜兴宁伯高升。”

“郑公公客气。”孟清和与郑和是老相识,说话少了许多顾忌,“在下也要恭喜郑公公高升。”

半月前,郑和升任内侍监太监,位列王景弘之上。在司礼监和御马监没抖起来之前,内侍监是大内二十四衙门中的权威部门,作为管理所有宦官的部门头头,郑和堪称太监中的第一人。

宫里的宦官和宫人,见到郑和,都要尊称一声“郑公公”。有这个待遇的,除了郑和也只有侯显及王景弘寥寥数人。

不到级别敢称公公?绝对是削尖了脑袋找死。

接下旨意,孟清和笑呵呵的送出两锭金子,是熟人,该做的程序也不能免。

郑和也没客气,袖子一拢,业务很熟练。之后同孟清和告辞,转身去定远侯府。

“找沈侯?”

“对,咱家这里还有一份敕令是给定远侯的。”

孟清和咧咧嘴,请郑和稍等,回身去后堂,不到片刻,一身蓝色常服,只以玉簪束发的沈瑄走了出来。

饶是郑和心理素质再强大,也有片刻的愕然。

看定远侯这样子,想是在伯府习惯了?

见郑和愣愣的出神,沈瑄又不说话,孟清和只好出声,“侯爷是在这里接旨,还是回府?”

“回府。”

沈瑄站起身,一身常服接旨是对天子不敬,就算是今上义子,在这些方面也不能马虎。

“郑公公,请。”

“侯爷先请。”

沈瑄客气,郑和比他更客气。

作为永乐帝重用的宦官,能让他如此客气的人并不多。非是郑和一步登天,本性跋扈,而是所处的位置决定他必须这么做。

无论对世子,高阳郡王还是外廷官员,都不能深交。

一个内廷宦官,结交大臣,讨好皇子,嫌命太长了?

被皇帝看在眼里,就算不掉脑袋,内侍监太监的位置也要换人了。

走出伯府,郑和仍在想着定远侯与兴宁伯的关系果真深厚。

沈瑄想的却是,下次过府,顺便把官服朝服也一起带来。不然遇事跑一趟,总归是麻烦。

孟清和,目前正一个个的摸金元宝,双眼放光中。

升官了,发财了,再来一个美人,人生就要圆满了。

当夜,沈瑄照旧翻墙过府,孟清和正捧着易经研读。

看着沈瑄随手带来的朝服和公服,孟清和眨眼,这是要常驻?

“恩。”

沈瑄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孟清和拿起和公服放在一起的金牌,看清刻印,瞬间不淡定了。

“后军左都督?”

“恩。”

“正一品?”

“恩。”

“……”

“怎么?”

“没什么。”

孟清和单手撑头,满心忧伤,他以为自己升官的速度已经够逆天了,但和某人相比,也就是个渣。

人和人果真不能比,一比都是泪。

沈瑄放下茶杯,单手托起孟清和的下颌,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忧伤顿时飞了。

“子玉?”

“该歇息了。”

俯身,一把将人捞起来,熄灯,有话床上谈。

身为大明都督,就该武将作风,干脆利落。

翌日,沈侯神清气爽的换上朝服,孟清和打了个哈欠,捏捏额角,一脸的沉思。

他开始认真考虑,如果和这个美人搭伙过日子,自己究竟是吃亏还是占便宜。从本质上看,吃亏的可能性明显更高。

仰头,叹气,就是看上了,还能怎么办?

正想着,沈瑄已转身将他从塌上拉起,温热的巾帕覆上面颊。

孟清和长舒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男人,玉带朝服,七梁朝冠,修眉乌眸,俊雅无双。

又捏了捏额角,好吧,认真说来,他也不是那么吃亏。

天未亮,各府门已开。

乘轿的文官,骑马的武官,自城东南迤奉天门,排成了长列。

轿马之前有亲兵护卫提着灯笼,两匹马过时,队列中有短暂的熙攘。武官纷纷抱拳,在马上打着招呼,文官全部放下轿帘,有志一同的撇头,摆出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姿态。

“定远侯,兴宁伯,有礼了。”

沈瑄和孟清和抱拳回礼,寒暄两句不再多言。

天蒙蒙亮,奉天门大开。

文臣武将列班,登左右石陛入殿。

升了品级,孟清和的站位也发生了变化,站在他身前的不再是沈瑄,而是武阳侯,并列的则是信安伯张辅。

魏国公徐辉祖仍未出现在朝堂。

永乐帝明显还没消气,放了大舅子出狱,却革掉了他的官职和禄米,只保留一个魏国公的爵位,在家中闭门思过。

这种境遇同长兴侯耿炳文十分类似。但满朝文武都清楚,两者有本质上的区别。

徐辉祖背靠魏国公府,又是皇帝的大舅子,三个皇子的亲舅舅,朱棣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他动真格的。说不定哪天想起来还会重新启用。

革掉了禄米又如何?有个皇后妹妹,侯爷弟弟,加上两代积累,饿死谁也饿不死徐辉祖。

耿炳文则不同,如果哪天皇帝想起了这位,启用的可能性不大,送他去见先帝的可能性更高。

所以,自新皇登基之后,耿炳文更加深居简出,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哪天被皇帝想起来。

和他举动类似的还有盛庸和平安。

盛庸被俘之后转投燕军,燕王登基之后奉命守淮安。他将大半军权交给朱棣派遣的指挥和副将,无事绝不轻易开口。

平安交出帅印,还想辞去都督的军职,被朱棣拒绝之后干脆告病,在府内闭门不出。

曾在靖难中让朱棣吃过大亏,又对朱棣做过深入研究的两人都十分清楚,不想自挂东南枝,今后的生活必须低调再低调。

不过,这样的低调也未必真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朱棣是个性情中人,而性情中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有恩不躲,有仇必报。

如果没有奇迹发生,在朱棣把朝中的文官按下,腾出手来之后,料理在他心头扎刺的盛庸平安等人,不过是分分秒的事。

礼乐声中,朱棣行皇道入奉天殿,登陛而上。

两班文武齐拜。

郑和身着新制的团领葵花衫,站在御阶之上,礼乐声停,宣事启奏。

今日并非大朝,临近年末,朝臣要奏请的公务并不多。

一年的税收工作已经结束,银钞粮帛入库,点收清楚,户部官员录册归档,就算大功告成。

刑部和大理寺也逐渐变得空闲,虽然各地仍有治安案件发生,但杀人盗窃,砍头判刑,都不会在这时递送奏疏,多要等到正月过后。便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也不会在正月里问斩。

吏部考核官员要放在明年,不会赶在这个时候闹心。

兵部正在大换血,建文朝的尚书侍郎纷纷主动乞骸骨,甭管是而立之年还是年过半百,让出位置就对了。自己没有眼色,等着皇帝下令?那就不是让位,而是摘脑袋了。

工部和礼部是唯二在忙的政府部门,工部尚书黄福和礼部尚书李至刚都有些消瘦,明显累得不轻。

早朝之上,六部官员一一出列汇报工作,大理寺卿和都察院都御史做了补充。

大家一起表示,新皇登基以来,生产恢复,人民安居乐业,朝堂上扫除了奸臣,河清海晏。

至于法场上残留的血迹,不久前被贬谪充军的同僚,都被彻底忽略。

文官奏完,武官们也没多少可以奏报的。

唯一值得提心的,是北元的内部战争似有缓和迹象,北部边境又有了蒙古游骑出没,应当加以防犯。

不过陛下已令高阳郡王守备开平,且在北疆布置重防,这些游骑当然讨不到什么便宜。

听着朝臣们的奏报,朱棣偶尔点头或反问一句,大部分时间都是保持沉默。

朝臣们已渐渐习惯了天子的这种沉默,不再轻易揣摩朱棣的心思。实在是皇帝的心思没法猜,万一猜错了,后果可是相当严重。不如老老实实的办事,先把这个年过去再说。

不过,永乐帝显然不打算让朝臣们如愿,在早朝即将结束的时候,突然接连下了几道旨意。

“命北平州县,弃官避靖难兵者共二百一十九人入粟免死,戍兴州。”

也就是在朱棣起兵时不愿跟随,却也没投向建文帝,自挂官印跑路的北平官员,可以交钱免死,充军发配。

“定功臣死罪减禄例。”

此令一出,靖难功臣们眼睛亮了,左班文臣却是面如土色。

听着郑和在御阶上宣诏,孟清和暗地里咂舌,这是明摆着支持武将飞扬跋扈?话说永乐帝到底对文官是有多不待见?发铁券不算,还多加了一层防护罩。从今以后,再有哪个言官敢大义凛然的喷口水,武将们举着铁券冲上去敲破头,也只能算对方倒霉。

“令镇远侯顾成镇贵州,定远侯沈瑄镇北平,兴宁伯孟清和镇大宁。”

“蠲北平山东等被兵县明年夏税。”

诏令宣完,郑和下台一鞠躬。

满朝文武齐声应诺。

刚刚被任命为辽东镇守的孟清和,眼睛瞪得几乎脱窗。

他,镇守大宁?

瞅瞅一脸羡慕的张辅,再看看朝他眨眼的武阳侯,孟清和十分怀疑,永乐帝被天外飞石砸到了脑袋,不然,怎么会让他出任一方镇守,还是在宁王原来的属地?

大宁是好镇的吗?

紧靠辽东,邻居都不怎么和善,除了鞑子就是女真。

在小冰河时期,一年有半年是冬天。

让他这小身板瘦腰条和这群壮汉掰腕子?半个回合都撑不下来。

孟清和真心想哭。

忍了几忍,到底没忍住,当殿泪流满面。

朱棣眼神很好,问了一句,“兴宁伯这是何故?”

孟清和出列,哭道:“回陛下,臣感陛下隆恩,喜极而泣。又恐负陛下所托,故泪流不止。”

“兴宁伯真乃国之忠臣!”

“谢陛下。”

孟清和抹抹眼泪,归队。

事情都这样了,除了硬着头皮上,真没第二个办法。

好在沈瑄在北平,高阳郡王在开平,怎么说也能有个照应。镇守辽东的都督刘真,他不熟。没关系,感情可以培养,多走动走动,很快就熟悉了。

仔细想想,去大宁也没什么不好。

暂时躲开朝中的是非,时常还能回家探亲,顺便和沈侯爷做邻居,说不得比在南京过得更自在。

至于会不会被人在朝堂上下黑手,孟清和不担心。

有道衍在,又结了武阳侯这个善缘,遇事总能有个缓冲。

更何况,永乐帝七出边塞,动不动就跑到北边和鞑靼瓦剌抄家伙群殴,身为大宁镇守,面圣的机会绝对不少。

只要取得皇帝的信任,任他风吹雨打,自能岿然不动。

孟清和想得很好,回府之后,还拉着沈瑄就未来的邻居生活做了一番探讨。

刚把心情调试过来,对未来的日子有了期待,不想现实又抄起板砖狠狠给了他一下,正好拍在后脑勺上。

看着坐在对面的高阳郡王,孟清和的脑袋嗡嗡作响。

“郡王,麻烦请再说一次,下官方才没听清楚。”孟清和表情严肃,声音却有些发抖,“你刚才说朵颜三卫怎么着?”

“啊,”朱高煦两口吃完一块点心,咕咚咚灌下一杯茶水,“朵颜三卫正闹着父皇兑现承诺,要北边的草场,父皇很是头疼。”

话说到后来,朱高煦有些不好意思,似乎也觉得自己老爹这事情做得不太地道。

“……”

“兴宁伯?”

孟清和转头,捂脸,举手,示意高阳郡王不必再说。

他就知道!

朱元璋能把官员的俸禄精算到每一个铜板,朱棣又会大方到哪里去。

升一等伯,发免死铁券。

升都督佥事,又给了百两金子。

不只是因为他在朝堂上的表现,还有外援讨薪这事等着他!

孟清和泪目。

自己果然是心还不够黑,给老朱家打工果真时刻不能放松警惕!

这世道,想安生过几天日子怎么就那么难呐!

“兴宁伯?”

“下官没事。”

孟清和一咬牙一跺脚,不就是草场和白条那点事吗?

咱不惧!

不过,既然是给皇帝排忧解难,好处应该多给点吧?

擦干眼泪,孟十二郎将目光转向朱高煦,呲出一口白牙。

饶是自认悍将一枚的高阳郡王也是后背一冷。

搓搓胳膊,屋里的火盆是不是该多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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