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着了,在撕心裂肺哭过一场之后,靠在顾颜殊肩头沉沉睡去。脸上还带着湿/润的痕迹。他轻轻把她在床/上放平,沉默着,看不出什么情绪。然后去了浴/室,拿起一条毛巾,细细用热水沾湿/了。回到她身边,一点一点,动作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她最近情绪越来越不好,顾颜殊很担心她再次走进十七岁那个死胡同。
帮她擦完脸,他把毛巾放回浴/室。在浴/室里抽了一根烟,整个人萦绕在烟雾里,显得颓废又苍凉。他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痴痴地问:“我该怎么做?遗珠,你要我怎么做?”
没有人回答他,其实他知道陆遗珠想要什么。但是偏偏这件事情,他真的做不到。太难了。
一支烟抽尽,烦躁复杂的情绪才稍微有点平静下来。把烟头按灭,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我是夏轻雨,请问……”
顾颜殊平时其实很有耐性,今天却出奇的心烦意乱,打断夏轻雨的话就说:“遗珠出了点问题,她又不喜欢去医院。所以我想麻烦你,来顾家一趟……”
陆遗珠是夏轻雨花费了大量精力研究的病人,也是他耗费很多时间默默暗恋过的一个女人。于情于理,顾颜殊提出让他去看病,他都不会拒绝。但是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夏轻雨这时候正在维也纳,陪着他未婚妻在广场上喂鸽子。这么远,他当然没能去成。
夏轻雨没能来,来的是夏轻雨的师兄。他师兄在他进学校的时候就能已经毕业去英国,进一步学习临床心理疾病这一类问题。学成之后回国,自己在京城开了一个很有名气的心理诊所,专门给那些吃饱喝足没事干的上流社会看心理疾病。这次正好跟宁微一样,参加一个医学报告。当然夏轻雨推荐的不二人选。
他上次跟他师兄讲过陆遗珠的病例,对方也表示很有兴趣。
他师兄去顾家的时候是第二天。陆遗珠即使生着病也不肯好好呆在房里,她觉得闷得慌。那天顾颜殊正好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就把顾晗羽他们接过来陪她。他到的时候,陆遗珠正抱着小诺坐在院子里面跟林浊清下棋。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他从外面走进来,好几个女人坐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笑,跟一般的贵妇人没什么两样。
陆遗珠这时候正跟林浊清下棋,他们不会下围棋,玩五子棋倒也玩得很高兴。只可惜林浊清加上林柚月,两个人也没能赢陆遗珠。后来又加上一个孟初冬,这才赢了她几盘。
“瞧你们那点出息,”顾晗羽今天心情也不错,端着一盘子切好的芒果从屋里走出来,损他们:“赢了一两盘就高兴成这样。”
“晗羽,话可不是这么说啊。”林柚月捏着一枚白色棋子笑,脸上的得意倒是真的。“赢别人我是不高兴的,赢了陆遗珠倒是要好好嘚瑟一把。怎么样,今天赢了棋高兴,请你们出去吃火锅。”
“能白吃我当然高兴。”顾晗羽坐到陆遗珠身边,看了看手表,“看时间也差不多,我看看,”抬头往外看了看,正好看见一个男人走进来。“哎,来了。”
陆遗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今天的阳光很好,那个男人穿的很简单,随性的白色衬衫黑裤子,并没有认真搭配,看起来却相当舒服。一路走过来,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是那种歪着头看你,痞痞的笑意。却并不让人讨厌。
“他是谁?长得真不错。”林浊清看见那个男人就开始犯花痴。
“把你的口水收回去!”顾晗羽笑骂了一句,说:“人家可是京城有名的临床心理咨询师,叫吴墨棋。早就听说他在心理这一块很不错,没想到长得也很周正。”
吴墨棋第一次看见陆遗珠,就是在这样一个阳光正好的庭院里面。她那天穿了一身浅紫色的交领襦裙,风微微地吹,她挽在手上的深紫披帛随风飞扬,看起来就像一只紫色的蝴蝶。
她身边坐着几个女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都很开心。只有她,神色安静地往自己这边看。只是看了一眼,不像他们那样停留,收回目光就继续看自己面前的棋局。
吴墨棋见过很多美女,各种类型各种风格。却在看见她侧脸的那一抹弧度的时候,不由赞叹了一句,这个女人的侧脸长得真是好看。浅浅的一道弧度,又柔又静,说不出的风韵气质。
她并不是长得多漂亮,身上的那种气质却让她像一颗珍珠,即使坐在一堆钻石里面,也美得柔和而没有侵/略性。
她比照片上还要好看。吴墨棋在心底这么说。
他径直走到陆遗珠身边,迎着阳光勾起唇笑。玩世不恭,却偏偏皮相好,笑起来让顾晗羽他们都目不转睛地咽了口口水。“你好,”他朝陆遗珠伸出手,“我是顾先生请来的心理咨询师,吴墨棋。”
陆遗珠没有看他,听见他的话,她甚至连头都没有偏转一下。伸手在棋局里面放了一粒黑色的棋子,说:“我不需要,你可以走了。”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听见这句话,吴墨棋还没什么反应,林浊清简直恨不得上去挖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这么一个大帅哥,说让他走就让他走,那语调简直冷死人。她是女的吗是女的吗?林浊清简直想咆哮,就算不需要,留下来养养眼也是好的啊。
其实吴墨棋一开始还真没听清陆遗珠说了什么,停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目光被她的手指吸引住了。她捏着黑色棋子的手指纤细又白净,看起来就很柔软。她捏着棋子的时候,好像阳光都在她指尖跳动。这个女人的手比她的脸还要好看。
本来可以掉头就走,现在吴墨棋倒是真的很有兴趣看看这个病号。“重度抑郁症转躁郁症,顾夫人,你的状况很不容乐观。我觉得你很需要我。”
随手把手心余下的棋子扔在棋盘上,陆遗珠转头看向他。他的第一个印象就是,这个女人的眼睛真安静,一点情绪都没有。说她有躁郁症,还真的没人相信。
“顾夫人不相信吗?”
他设想过她有一千种回答,最后她说出的话却让人大跌眼镜。她说:“叫我陆小姐。”说完,把小诺放下去让它自己到一边玩,就转身往屋里走。“跟我来。”
顾晗羽他们坐在原地没有动,林浊清看了看两人的背影又看了看她,问:“放他们两个人去,没关系吗?”他们可没忘记,陆遗珠和顾颜殊两个人是怎么开始的。
顾晗羽白了她一眼,“动动你的脑子,怪不得玩五子棋都输。”这是顾颜殊的地盘,要是在这种地方都能出什么事情,他干脆自刎以谢天下算了。
陆遗珠带他去的地方是书房,吴墨棋跟在她身后走,小诺在他脚边走来走去,时不时还伸出一只狗爪子绊他一下。无奈地低头看了看小诺,他俯身抓/住它的脑袋用力揉来揉去,力气很大,小诺却像是知道这个人在跟自己玩一样,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在他放手的时候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嘴唇。
“卧/槽!”摸/到自己嘴上一片湿/润,吴墨棋感觉这只狗都快成精了。“陆小姐,你这只狗是母的吧。”肯定是母的母的,他狠狠腹诽。公的才不会色得这么丧心病狂!
“扑哧……”陆遗珠看小诺还不死心,蹦跶着腿还要凑上去亲,不由就笑了。“很抱歉吴先生,小诺是公的。”
吴墨棋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小诺是公的还是母的,他眼里面全都是她刚才那个昙花一现的笑。他想他现在明白了,周幽王为何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
一直冷着脸的冰美人,没有别的动作言语,只消她发自内心愉悦的一笑,就如梨开霜降,瞬间倾城。
吴墨棋这时候才明白,那些杂志上关于陆遗珠的报道,为什么都众口一致地说了一句,风华绝代。
“你还要看多久?”陆遗珠蹙眉问他。
“抱歉。”他这才回过神,继续跟着她往上走。小诺还要捣乱,他顺手一把把小诺捞起来抱在怀里。“老实点,抱不住掉下去了可不赖我。喂,说起来,你好重,是不是该减肥了?”
小诺抗议一般呜咽了两声,倒真的乖乖地窝在他怀里不动了。
陆遗珠的书房和顾颜殊的是同一个,两面墙,一面全是顾颜殊用的商业书。齐溜一排,看起来就很高大上。另一面上全是她的东西,吴墨棋抱着小诺站到前面细细地看。
《大悲咒》……
《金刚经》……
《红楼梦》……
《京华烟云》……
“陆遗珠,你有病。”他转过身,“你不能再讳病忌医。”
“是吗?”陆遗珠不置可否,挥手让张妈倒了两杯茶过来。“就算是吧,但我不想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