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慈并不挂心帮凶命运,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殿下……您……您醒了?”震惊的崔院使问。
这不是很明显吗?
沐慈从不回答任何没意义的问题。
喂,人家崔院使明明震惊的是——你怎么可能前一天就要死了,没过两天活过来,还醒的这么快?
沐慈不但醒了,还试图坐起来。很费劲,额头上被传国玉玺砸出的伤口更是让他头痛,只怕有脑震荡,难怪这两天昏沉的厉害,根本无法集中意识。但沐慈从不把痛苦摆在脸上,他强行忍痛,面无表情掀开被子,牵开自己的衣服,看看身体……
惨不忍睹!
裤子没穿,沐慈在昏睡中能感觉到身体各处的疼痛,却感觉不到这里的。他果断掀开腿间沾染了污迹的厚棉布垫,又伸手去摸自己双腿之间的本根——真的不痛,一点感觉都没有。
确认了!组织局部坏死,神经坏死!
崔院使急问:“殿下怎么了?很痛?”
“不痛!”沐慈道。
崔院使松口气。
“不痛才更麻烦,说明连身体都放弃了这一部分。”沐慈用极平淡的语气,说着很严重的话。
崔院使愣了,视线慢慢移到沐慈手掌握住的,声称“被放弃”的那一小截肉体,颜色青紫,小而萎缩。崔院使的面色十分难看,他支吾道:“那个……殿下……您……别太担心……这……”
沐慈面如无波古井,细细看了受损情况,那冰冷审视的目光好似被抓着的小小东西并不是男人最重要,也最脆弱的器官一样。
——受损真的很严重,根部长期套了一个金环,现在虽取下了,但海绵体因常年供血不足有了损伤,又错过了青春期的发育……反正在记忆中,不管太子怎么弄,这地方就没发挥过正常功用。
虚岁十六,连初|勃、初|精都没有过。生理上和心理上也没感觉到有过快乐。
真造孽!
另外,双股间括约肌也一直钝钝疼痛,无法自主控制,这代表一件事——大小便失禁。
难怪用上了棉布垫,还弄脏了……
不过,对于性|器因人为损伤发育不全,大小便失禁这种对常人来说,打击巨大,几乎让人无法承受的惨事,沐慈并没因此产生太大情绪波动。
对心志坚定,理智到近乎冷血的沐慈来说,这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麻烦。
崔院使战战兢兢想找话来安慰:“殿下……您年纪还小,还能长大……这里……也会慢慢长大……会好转的。”
“哦,无所谓的。”沐慈淡然回答,将来试试灵气温养,再看被大大缓释的玉髓原液有没有作用了。最后不如人意也只能接受现实,怨天尤人是没意义的。
崔院使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本打算承受莫名怒火波及的,谁知这少年,居然连眉毛都没抖动一根,淡定到……简直无动于衷了。
这……是真不在意,还是年纪太小,没有人教导,所以不懂这……代表的意义啊?
……
沐慈语气平淡问:“您贵姓?”
这里的官话类似普通话,但带口音,身体自有记忆,难不倒沐慈,省了学说话。
“老夫姓崔,是太医院新任院使。”
“老崔,是你给我开的外伤药方?”沐慈问。
“是。”崔院使说,种种原因,九皇子只有他一个太医在照顾。
沐慈抽鼻子闻闻,语气平和却强硬道:“换个药方!”
“这是最好的伤药。”
“这味道不好闻,换药!”沐慈道。
崔院使:“……”
味道不好闻!不好闻……这重点没跑偏吗?这少年是什么脑回路,好容易捡条命回来,居然不问身体恢复,那地方都不甚关心,先嫌弃伤药的味道……
崔院使为难说:“殿下,药自然会有药味。”
“太子在冷宫就是给我用这个药的,我闻了三年,很恶心,不想睡觉做噩梦。”沐慈道。太子是个变态,使劲折腾原主,又不肯让人死,于是总用最好的伤药给原主医治——就是这个味儿。
不过沐慈折腾换药,更多还是因为这伤药既然号称效果最好,明显药性就更强。而沐慈这个新身体……哪怕是涂抹在皮肤上,日积月累之下也一直在增加这身体的负担。
崔院使:“……”
沐慈道:“老崔,药味难闻,心情不好影响康复,你知道吧?”
崔院使:“……知道。”不知道也得知道。
“我作为病患,在伤药影响康复的前提下,是有权要求换药的。至于怎么换,换成什么药,就是你的专业问题了。”沐慈很客观道。
崔院使:“……可是……”
“没有可是,你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就换人。我想皇帝已经换了一个院使,不会介意再换一个的。”沐慈并没有疾声厉色,只轻描淡写地看一眼崔院使。
幽黑的双眸,深不可测。
这不见怒火蒸腾的一句话,淡淡的不带一丝人间情感的一个眼神,叫崔院使感觉到一股庞大而沉重的威压,背后出了一背冷汗。
……
没有谁比崔忠年更了解天授帝那威严面孔下的心黑手狠。
前任詹院使,被刑四千三百多下,那一杖一杖,犹如凌迟……将人的腰、臀、腿、手,甚至肚腹都慢慢敲烂,让人痛到极致,却能不流一滴血,还不让人死……最后一杖,才敲在天灵盖上打出伤口,整个身体碎掉的血肉骨渣才从头顶,流淌而出……
谁也没看过这种恐怖的画面!
而前任院使,竟然微笑着咽气——终于解脱了。
你知道,当行刑成了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艺术……这有多么可怕吗?
真心觉得赐鸩酒,赐白绫,都要十分虔诚跪下“谢主隆恩”的。
那么,回到正题——前任为什么被这么残忍被杖毙?
是因为九皇子这一身不能说的伤,而那詹院使竟然敢瞒着皇帝,一瞒三年。
别的人背叛皇帝可能没这么严重,但太医院是个十分敏感的部门,掌握皇族人的生死,绝不允许任何形式的不忠诚。
这是杀鸡儆猴!
这是这位三十年来杀伐果断的皇帝,在向众人宣告——他所掌控的皇权,不容觊觎,不容挑衅!
这次杖毙,外界即使没亲眼看见,也惹出一场轩然大波。
不要以为这年代“欺君杖毙”是常态。地球上华国电视里“全国人民都是奴才,跪来跪去”的辫子戏,才有“抄家灭族,杖毙虐杀”的事。那是几次蛮族南下统治中原搞出来的糟粕。
在这个时空,不论前朝大周,还是如今大幸朝,华夏民族都十分尊重个人,特别是士大夫阶层的尊严与权利,根本没有廷杖这回事。皇帝别说想杀个把大臣,就是语言侮辱大臣,都会遭到指责,被御史的谏章淹没,被士林口诛笔伐,在历史上还要留下一个“不听忠言,刻薄寡恩”这类不太好的名声。
史笔如刀!
在大幸朝做百姓,做官,可以说是比较轻松的,因为大祖夺取江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得了民心——他在建国时就勒石为凭,给子孙留下三条刻在石碑上的训诫,每任沐氏皇帝继位,都要凳社稷坛,拜读石碑遗训,严格遵守如下三点:
“善待万民,勿犯其性命、财产。”
“刑不上文武有功之臣,若犯谋逆,则狱中赐尽,不市曹刑戮。”
“不因言论罪。”
这三条大祖遗训,更是基本国策,奠定了人民群众拥护沐氏皇族的基础,也让无数文武精英投入了沐氏怀抱,为其开疆拓土,保境安民。
毕竟天下绝不缺少英雄和枭雄,这些人最怕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皇帝继位功臣倒霉——历史上每朝每代都从不缺少此事。
得人心者得天下!沐氏就靠这三条,得了人心,得了天下。
这也意味着,在大幸朝,不论官员还是庶民,连皇帝不可以随便剥夺人家的财产乃至性命,宫女内侍犯错也是发往有司审讯问罪,皇帝宫妃不得私刑。
而天授帝为什么不遵祖训,敢廷杖虐打从二品官员致死。是因为天授帝一贯以来,手腕就十分铁血。
这又要从三十年前“五王之乱”说起,天授帝胜出登基的手段不那么干净,为了得到皇位,天授帝把自己“暴虐残酷”的暗属性加满,各种阴私鬼魅的技能点都点了满点,手段用尽,阴谋诡计一环扣一环,且没有底线……
自己亲兄弟都不介意弄死的人,更别提打死个把外人了。
虽然登基后天授帝一直试图隐藏暗属性,但大家又不是没眼睛没脑子,这位陛下表面再装作纯良无害,实际上……反正没人敢死死得罪这一位。
天授帝有的是阴私手段,叫人生不如死。
这次天授帝都懒得掩饰了,直接举起屠刀。
一个从二品的太医院使,不经审问定罪,天授帝擅权下旨,廷杖打死,在大幸朝百年历史上还没发生过……话说,也就当今这位敢这么干。
好比一场十二级地震,震动了群臣们脆弱的小神经(在他们还不知道行刑的具体过程的情况下。)
大祖遗训啊,说好的不乱杀大臣的呢?
群臣生怕天授帝一旦开闸就收不住手,继任皇帝跟着学……礼法就是这么崩坏的。
要是未来的皇帝都这么跟着这么学……
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这是要亡国啊。
虽说打死的是别人,但此等不幸遭遇,谁能保证没有一天会降临在自己头上?御史言官上疏的劝诫奏章堆满了案头,指责天授帝无视祖宗成法,擅杀大臣。当然,语气还是比较婉转的,引经据典,字上开花。
端出了大祖,天授帝也只好一本一本回复“知道了。”
群臣拿回被批复的奏章,一看二看,三看揉眼!
虾米?竟然不是“知错了!”
是我眼神不好,还是陛下笔误?
汉文如此之博大精深,差一个字,中心意思和思想层次上差好多的。群臣私底下找了几个关系好的,拿出奏章盖住内容对回复,一对照……这下不是眼晕,而是头晕了。
都TM是“知道了”,一个错都不认?
能留在政治中心,天授帝愿意在朝堂上天天见到的臣子,都是十分聪明,能摸出几分帝心的人,因为不“聪明”的都被天授帝远远打发了。
大家结合天授帝三十年在位的行事作风……哪一次他乱来,认过错?
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一时间曾倒向太子的大臣人人自危。
坑大臣啊。
可真心不怪他们啊——大幸皇帝因为勤政,少有活过五十的,现任天授帝也勤政,虽然善保养,但他已经五十六了,算长寿了,这两三年身体渐渐不行,基本都在嵠丘行宫修养,叫太子在京监国,代理朝政。
一为了保养自己身体,二也有磨砺太子之意。
太子努力夹起尾巴,一脸忠厚样貌(长得像大祖),脾气温和肯听忠言(脑子不是很灵,又性子懦弱,好忽悠),群臣觉得这太子好,没在天授帝手下干活压力大。
勋贵官员向下任皇帝投诚,这很科学,很符合历史发展的规律。
可惜,天授帝用詹院使的鲜血,愤怒地告诉大家——朕年纪再大,身体再差,请的病假再多,只要一天没死,一天还是皇帝。
勋贵群臣纷纷收起了小心思,夹起尾巴做人,不敢开罪天授帝。
是谁说陛下老了糊涂了不管事的?
天授帝杀鸡儆猴好吧?这只“鸡”的人选,也选得十分巧妙?
太医院选人,一般都选和世族宗室牵扯比较少的寒门,要么就是中医世家出身,虽也是世家,与士族的大世家比,却是鱼目与珍珠之别了。
换句话说,詹院使是没有大靠山的,不会惹到大麻烦。
天授帝才敢按住他,一顿廷杖敲死了。
怕了吧?
怕!
简直太怕了。
……
所以沐慈一说叫皇帝换人,崔忠年就怕得心肝胆肾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