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山阶爬到天机殿,便见夙葭也从彩云上缓步下来,正眼都没看她一眼,手上捧着一个小匣子,昂首迈步往天机殿走去。
释心好奇她找应央什么事,便也跟了过去。一路跟着她走入天机殿,除了跨入殿门时,夙葭扔给她一个冷眼,全程只当没看见她。
“师傅。”夙葭走进正殿,款款道。
“师傅!”释心不甘落后,直接撒丫子跑到应央身边,一手抱住他的胳膊,“师傅,我想你了!”
应央看了一眼过份热情的释心:“哦?”
“突然就想师傅了,明明早上才见过面的,半日不见就好想好想,真想时时刻刻陪在师傅身边!”
“不要胡闹了,坐好。”应央道。
“是。”释心应了,身子却还是黏在应央胳膊上,一边一脸挑衅地看向夙葭。
瞧着释心腻歪在应央身上的模样,夙葭脸色阴沉下来,真恨不得一掌拍飞了释心。只是当着应央的面,她不能发作,更不能像释心那样没脸没皮,轻咳了一声道:“师傅,这毒血我已经查清,是妖血无疑。我对比了数百种妖兽,都未找到相符的,不过以这血毒之厉来看,这妖兽必是一只极厉害的妖兽。我已将此血滴入玉凝石内,只要妖兽靠近,玉凝石立即会有反应。”
释心听得身子一僵,看着夙葭缓缓打开小匣,露出里面一块绿色的玉石,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暗骂自己愚蠢,非要跟夙葭斗气,把自己送上门来。
只听应央道:“这玉凝石的作用范围是多大?”
夙葭顿了顿,道:“一尺。”
哈?一尺?释心感觉脑子瞬间活络过来了。
只听夙葭接着道:“血迹已经干涸,效用只能在一尺内发挥……葭儿已经尽力。”
“算了,有总比没有好。去给执塔尊者送去吧。”
“是”夙葭临走前不忘剜了释心一眼,释心一点也不露怯地剜回去。等到夙葭走了,应央开口道:“刚才夙葭打开匣子时,你很紧张?”
释心一惊:“呃,没有,我是好奇二师姐带来的宝贝。师傅,你跟二师姐一直在说什么毒血,什么妖兽,什么意思啊?”
“这件事你不用多问。”
“哦。”
“手……怎么受伤了?”
释心心慌意乱之时,忘记藏好双手,这时急忙回缩,却被应央一把抓住。释心收手不及,心又再次提到嗓子眼。好在伤口已经停止流血,又被纱布裹得紧实,从表面上看不出问题。
哪知应央眉头微蹙,便要拆布验伤。释心这哪坐得住,“腾”地站起来,顺势将手抽回:“师傅,我,我,饿了。”
应央的手还停在半空中,看了一眼释心,慢慢收回:“饿了就去吃,指望为师给你做饭吗?”
“是!”释心如蒙大赦,立即往外跑去。
如此相安无事了三日。因聂殊临时有事被何回叫走,祈崆便又安排了一人来负责盘点事宜,正是琴部五弟子琉璃珠。这琉璃珠人如其名,长得珠圆玉润、美艳动人,却也是个稀里糊涂的主。本来是帮着昆婉筹备布匹之事,现在临时被叫过来盘点,比释心还要迷惘,数着数着就呆呆地抬起头来问释心:“我刚数到几了?”明明已经入库的东西,帐目上却忘了记,事后到处找;别人问她要三十包香料,她能给人送三百包去。口头禅便是:“大差不差,算啦,算啦。”
就她和释心两人把库存搞得一踏糊涂,祈崆再也抽掉不出别的人手过来帮忙,只得忙完手上的事后过来帮两人善后,常常一弄就到三更半夜。祈崆外表看上去严肃苛刻,内里却是个柔软的人,自然看不得娇滴滴的琴部女弟子和宠爱的小师妹跟着他一宿一宿地熬夜,都是早早地放她二人回去,自己一力扛下所有的事。
这天傍晚,释心照例被祈崆早早地放回去休息,刚从天机山脚下的机关陆出来就闻到颜不语的气息,当即奇怪地沿着气息追寻过去,在离天机山脚还有一里地的小道里看到了一身粗布麻衣的颜不语。
此时的颜不语虽未着青剑山弟子服饰,看上去却更精神了,腿脚有力,眸光精亮,身量看上去也拔高了许多,脸上用一块破麻布围住,身子藏在一处阴影里,似乎在刻意隐藏身形。
此时两人尚有一段距离,以正常人的视力颜不语是不可能发现她的,然而颜不语的头转向了释心的方向,目光也移向了她的藏身之地。释心就要现身,只见颜不语目光直直地看进她的眼里,然后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释心怔住,便见他很快转身离去。
释心虽不明白他的用意,仍是安静地藏在树林里,等他走了以后才出来。
又过了几日,释心去天机殿内找应央,应央不在,而玉凝石正安静地放在他的书案上。
释心奇怪为何这石头又回到这里,四顾无人,小心翼翼地走到玉凝石跟前,绿色的小石头立即红光大盛,她正要退开,只听一声细小的“咔哒”声,那石头竟自中心裂开,露出石头中一滴干涸的血迹,红光也随之湮灭,变成绿盈盈的光。
释心暗骂自己没事找事,拿起裂成两半的玉凝石怎么拼也拼不好,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慌得手足无措,只得将那裂成两半的石头塞回小匣子里摆好。只要不取出来,乍一眼看去至少是完好无损的。
走进来的是应央和夙葭,两人进来后才发现释心也在里面,颇有些惊讶。
应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进来,瞧师傅不在,就看了会书。”
“嗯。”应央随口应着,目光却盯着释心,看她就站在玉凝石边上,而玉凝石安静地躺在匣子里毫无动静。
“你来的正好,为师也正有事找你。”
“什么事啊,师傅?”
“夙葭,你先回去吧。”
“是,师傅。”
夙葭离开后,应央道:“你那日问师傅毒血、妖兽之事,师傅今天便告诉你怎么回事。我们清岳境内混进来了一只妖兽,我们正在设法捕捉它。”
“啊!怎么可能!太可怕了!师傅,这妖兽会吃人吗?”释心一脸惊恐。
应央斜睨她:“我们是修仙门派,降妖除魔是职责,一提妖兽,怎么怕成这样?”
释心觉出自己演得有点过火,忙道:“我,我不是怕,只是想不到境内会出现妖兽。”
“颜不语,你还记得吗?”
释心苦着脸:“师傅不许我见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颜不语逃了。”
“逃?为什么逃?”
“那小弟子看上去木讷软弱,一度又癫狂若疯,没想到却是个城府极沉的。他大概是猜测出我们的用意,带着我们的人在清岳境内四处兜圈子,然后趁机逃离出境。”
“师傅,你说得没头没脑的,弟子听不懂你说什么。”
“颜不语在天机山住过一阵子,那时你与他最为亲密,他可有跟你说什么不正常的话?”
“师傅,颜不语那时整个人就像个疯子,讲话都是颠三倒四的。你要问我他说过哪些正常的话,我说不定会记得一些。不过师傅,颜不语他倒底怎么啦?他被赶出天机山,难道不应该回青剑峰吗?”
“算了。他既已叛逃出境,此后与清岳再无瓜葛。以后他的事你就不要问了。”
“我没问,明明是师傅自己突然提起他的。”
“好,是为师的错。”应央顿了顿,“这玉凝石也没用了,你把它送到宝物阁放好吧。”
“是。”释心毫不迟疑地捧起匣子,见应央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咧嘴笑道,“师傅,那我这便去了。”
“去吧。”
释心捧着匣子离开天机殿,暗自称幸,若不是这玉凝石突然裂了,她可真要暴露了。这几日的事发生的实在太过侥幸,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在保佑她一般。
颜不语出逃,妖兽的踪迹更加消散无形。眼见论道大会期近,应央和四尊者没有其它策略,只得加派人手,昼夜巡防。
很快到了论道大会举行之日。论道大会的举办地点是崇知峰旁的一座浮陆,名为“芸陆”芸为芸芸众生之意。
大会筹办了很长时间,真正举行时,反而简单起来。大会一共十九日,前四四一十六日由四尊者依次讲道,后三日则是掌门讲道。因执鼎尊者闭关,不能出席,便由应央连讲七日。
讲道之时,首席旁会多置两席,由尊者亲自挑选出器重的大弟子们入席护法。因为这两个席位相当于召告宇内,这是某尊者最看重的弟子,是以无论境内弟子还是来论道的修真之人,目光都紧盯着那两个席位。
自然等到应央讲道时,在他席位下首也置了两席。在另外三尊部下会出现大弟子争这两席之位的事情,而在掌门这里,这情况便不存在。无论是谁来看,那两位置非拥有惊世资质的祈崆和天生仙骨的夙葭所有,根本毫无悬念。
于是到了应央讲道那日,祈崆和夙葭上座,刚入门的释心只能哪凉快呆哪了。释心听应央讲道讲得多了,便也不觉得多有意思,只捡了最末的位置坐了,若是困乏时还能闭眼打个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