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小凡,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不准和我客气,听到了吗,能调回去就回去,不能回去就在这里娶妻生子,你以后的事我都包了。”赵永久端详着丁凡,那英俊里透着灵气的轮廓和自己竟然有几分像,忍不住的说。</p>
丁凡早就打听了,赵永久和妻子在这里扎根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俩人生了两个孩子都夭折了,老赵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是个出了名的工作狂。</p>
他这种发自肺腑的喜欢,丁凡本来该高兴的,可一直处于思考爸爸丁大明的冤情,所以停了一会才从沉思中缓过神来,强打精神的说:“舅舅,那是当然的了,等我忙完了,咱们还得一起回家看我姥爷,他老人家还经常提起你呢。”</p>
这爷俩越说越近乎,似乎找到了一种同根同源的归属感,聊了半天了,赵永久抬头看着门口几只小鸡正往铁盆过来抢吃东西,一下子恍然大悟的说:“你看看,你看看,光聊天了,我都忘了做饭了。”</p>
门口的铁盆里放着两块方肉和几块排骨,清水上泛着淡淡的油花子,看的丁凡顿时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现在应该是中午时分了,他真有点饿了。</p>
赵永久扬手赶着嘴馋的鸡,兴奋的说:“大外甥,这大黑猪是猪场的,三年的大猪,一直在山边那散养的,我大早上去弄的,这肉多吨会,老香了。”</p>
爷俩说这话呢,门口响起了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一个女人提着菜篮子走了进来,女人身影刚出现,大咧咧的声音就喊了起来:“来了吗?人呢?”</p>
丁凡礼貌的站了起来,脸上顿时洋溢着意外的惊喜,客气的喊了句:“舅妈,咱俩刚见过啊,是我。”</p>
说话间,他挺直了身体,一脸灿烂的笑容。</p>
女人正是供销社那个胖乎乎的服务员,她一看到丁凡顿时转头嗔怒的瞪了一眼赵永久,马上眉飞色舞的笑着说:“天呢,是你啊?刚才庞经理还说呢,说你是上面来微服私访的领导,再见了大家都得客气点,竟然……”</p>
刚才在供销社丁凡就对她印象很好,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舅妈,顿时不好意思的说:“您在那上班啊,挺好的,也不太忙。”</p>
女人叫刘晓萍,是当地林业工人的后代,从供销学校毕业后就分配到供销社上班了,平时见惯了各种人,真没想到出手大方,能买得起天价酒的小伙子竟然是自己亲戚,高兴的满脸的褶子一直没散去。</p>
赵永久把做饭的活交给了刘晓萍,自己继续和丁凡喝茶聊天,不一会功夫,外面的厨房里响起了桦木柈子燃烧的啪啪声音,一股子土猪肉的香味沁入心脾,闻的丁凡不由的咽了几口吐沫。</p>
爷俩聊天越来越深入,难免说到了这里的治安情况,赵永久皱着眉头说:“这地方人野性,本来就是出胡子土匪的地方,前些年还好,随着闯关东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不怎样的人也跟过来了,呼鹿县地域偏远,刀枪炮越来越多,什么案子都有,有时候复杂的你都没听说过……”</p>
他说的很多情况,丁凡早有耳闻,对于大东北很多地方臭名昭著的犯罪分子多少是有些了解,可一想到这里物产丰富,老百姓朴实厚道,一下子感觉到了自己责任不小。</p>
说话间,刘晓萍已经开始上菜了,柴火烀的排骨、白斩肉、鲶鱼炖茄子,炸柳根鱼,一样样的端了上来,丁凡坐在桌子上,看了眼跟前的筷子,早就做好了大口朵颐的准备,赵永久看了眼他送来的二锅头,狠了狠心,打开了箱子,抽出来一瓶,拧开盖子,美美的闻了闻,大方的说:“咱爷俩今天喝点。”</p>
丁凡也不客气,轻轻推了推自己跟前的酒杯,全然任他倒满,这时刘晓萍正端着一大海碗的土豆炖茄子,冒着尖的菜上面点缀着葱花,她一双手端着,大拇指放进了菜汤里都没发现,丁凡顿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手都插...进菜里了,多少有些不卫生啊。</p>
“舅妈,你的手,你的手……”丁凡着急的提醒着说。</p>
可刘晓萍忙乎的满脸冒汗,大咧咧的说:“老赵,赶紧的,你快挪个地方,不烫,不烫!”</p>
她把大海碗放到了桌子上,烫的用衣襟擦着手,让他爷俩先吃着,自己再去烙几张饼去。</p>
这顿饭吃了一个都小时,到了最后,刘晓萍端着一箩筐油饼上来,丁凡看那箩筐脏乎乎的,可实在不好意思表现出了不高兴,惹的舅妈的一股子乡村热情了,抓起来就吃,可一入口,迅速的嚼了几下,鼓着腮帮子由衷的评价说:“舅舅,这是什么好东西啊,老好吃了。”</p>
他嘴里的油饼里夹着一种碎粒的东西,硬邦邦的,可一嚼起来顿时满嘴肉香味。</p>
赵永久用筷子点着箩筐里的油饼,开心道:“小子,算你有口福,这是油梭子油饼,要不是你来,她可舍不得给我做这个。”</p>
一家三口欢声笑语的吃着,一直吃到了下午时分,丁凡有些微醉了,赵永久从外面厕所回来,喝的舌头有些大了,指着旁边的房间,掀开门帘子,叫过来丁凡说:“小凡,以后你就在这住吧,以后千万别见外。”</p>
丁凡揉着吃饱的肚子,听说专门给自己准备了房间,探着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土炕收拾出来了,还放着一床被褥,虽然闻起来有股子农村的特有的潮气,可在他鼻子里却感觉有些亲切。</p>
现在才下午时分,丁凡自然不能在这里睡觉,和舅舅舅妈说了会话,就告辞出了门。</p>
微风吹来,顿时感觉浑身清凉,又是刚刚经受了久违的亲情,丁凡顿时感觉精神抖擞,沿着水泥土向着北山旅馆走去。</p>
这个时间的路人不少,和他们擦肩而过时,有见过面的,丁凡都会和人家点头打个招呼,就是不熟悉的,也会善意的看几眼,通过观察他们的表情和服饰,琢磨这个地方的社情和治安情况。</p>
到了旅店门口时,他往里看了几眼,听着里面隐约有人在说话,并不是很多人人声鼎沸的样子,知道大部分人还没回来,自己这时候回去了,难免会落下个偷懒早回来的印象,就往孙大锤的马掌店走去。</p>
孙大锤正在靠在木头桩子上打瞌睡呢,一双大脚赤...裸在外面,四十五六号的脚丫子像个小船,踩在破旧的千层底的布鞋上,臭烘烘的味道,比老农家的大酱缸难闻多了,丁凡顿时感觉恶心难忍,要不是这时候老孙听到动静睁开了眼,早就转身走了。</p>
“小子,不忙了?来,抽几口。”孙大锤说着,把靠在腿上的眼袋拿起来,递给了丁凡。</p>
这要是以前,丁凡肯定一巴掌推开,转头躲避开来,再说些这玩意不好之类的话,况且刚才还吃了那么多的好吃的,再闻着他的臭脚抽烟,且不是得立马恶心吐了。</p>
可他眼中的孙大锤一脸的威严加热情,还摆出了让你抽是给你面子的脸色,丁凡的手在大..腿旁边着了魔似得放着,后来心横了下,犹豫着接了过来,说了声“抽几口呗”,然后转头向着西北方向大口的抽了几口,马上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心里安慰自己说:“唉,我幸好没在顺风的地方,要不肯定被熏死了。”</p>
孙大锤脸色缓和了起来,露着两排从来没刷过的大黄牙,抚着长长的胡子,赞赏的说:“小子,你和别的公安不一样。”</p>
丁凡心里强忍着恶心,假装调皮的冲着他吐了吐舌..头,孙大锤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丝厌恶之色,说:“丁凡啊,你可别伸舌.头,是不是跟阿旺那个混蛋学的啊,那家伙一打架就伸舌.头,绷着腮帮子,那是发狠呢,麻痹的。”</p>
他在这地方待的年头多了,对北山旅店的事了解的门清,以前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现在专案组在这里,知道阿旺那些人自然不敢乱来,才说了出来。</p>
“阿旺啊,现在是我徒弟了,以前挺能混的,最近表现的不错呢,改天我好好教育教育他,必须尊老爱幼,好好和你说话。”丁凡嘴里说着,趁他精力分散,赶紧把老烟枪放回到他手里。</p>
他们闲聊了会,从孙大锤嘴里他知道刘德、阚亮他们已经回来了,其他的人还没看到人影呢。</p>
“李指导呢?这家伙得过脑血栓,手脚不太利索,别犯病了。”丁凡随口问。</p>
“大义啊?唉……”提到了性格内向、厚厚道道的李大义,孙大锤不由的叹了口气。</p>
现在丁凡知道了,李大义的家就是兴隆矿的,住在供销社前面几条街上,旁边有片小树林,家属都在那里呢,平时他都是在翻身屯上班,抽空回来一趟,也是待在家里,照顾家人。</p>
“指纹那事……”听到这个消息,丁凡脑子里又冒出了无数个想法:李大义这也太沉默寡言了,家在这里竟然没看出来;大地主尸体上的指纹有可能是专案组的人留下的,那又是谁呢?</p>
李大义对同事关心照顾,是个老好人,不像宋密德那样心眼多,老奸巨猾,如果他知道这件事,起码能知道谁最有可能。</p>
坐在孙大锤臭脚味和刺鼻的旱烟中,丁凡平静的看着远方,似乎已经闻不到这种味道了,脑子里闪动着一个个熟人的影子:被大小地主指使人推到公厕里侮辱的宋密德,眼里容不下沙子的阚亮?到底是谁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