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楼空(1 / 1)

霍笙是真觉得奇怪了,他一句重话都没说,怎么这女郎就像是虎狼面前的羔鹿一般,怕他怕得要命?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不过是记错一事罢了。”霍笙淡淡道。

阿练闻言,长睫微微一颤,继而飞快地抬眼看他一下,却正与他视线相撞。见他眸中的不耐早已掩去,并无不豫之色,才松了口气。

霍笙又道:“上车吧,我送你去德仁巷。”

阿练坐在马车上,霍笙身后的位置。举目是他的肩背,见他姿势端正中自有清贵,一望即知是经年的养尊处优使然,突然有些好奇他的真实身份。

却还是忍住了没问,一是怕冒犯他,二是两人即刻就要分别,并无必要。

阿练双手抱膝,目视远方,感受着马车行驶时扑面而来的风带来的料峭寒意。正出神间,却忽然听见霍笙问她:“你是不是很怕我?”

“啊?”阿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没有啊,哥哥为何这么问?”

霍笙甩了一下手中鞭子,令马车行驶得更快一些,而他的声音却平静得像是一汪深水:“没有吗?我怎么觉得,每次我还没说什么,你倒认错认得比什么都快。我一看你你就低着头,不是怕我是什么?”

这还是他第一次一口气跟她说这么多话,阿练消化了一下,回道:“我认错,不是觉得哥哥可怕,是因为不想惹你生气。这一路上我已经麻烦哥哥许多了,不想让哥哥觉得我是个讨人厌的姑娘……”

霍笙听了,倏而转头看她一眼,眸中似有笑意:“我脾气好像没有这么差吧,动不动就生气?”

阿练没敢反驳,见他复转过身,听他道:“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天听你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谢谢’‘对不起’,你没说烦我都听腻了。”语气无奈。

阿练不解道:“阿爹教导我的,待人要谦和有礼,这也有错么?”

霍笙更无奈了,身子向后一仰,靠在马车外的厢壁上,偏过头去看阿练:“那是对外人,我是你兄长,不必如此,明白了吗?”

阿练见他语气真诚,不由得乖巧点头:“明白。”

她虽然知道霍笙是好人,也愿意亲近他,只是怕行为太过会惹他厌烦,故而一直刻意保持着距离。

眼下他特意同自己讲了这样一番话,看来是真的拿她当妹妹看待了,阿练不禁高兴起来。

两人一路聊着,大部分时候都是阿练在说,霍笙偶尔回她几句,即便这样时间也过得飞快,马车很快便抵达德仁巷。

阿练仔细看了一眼,见周遭景致都与自己记忆中的相差无多,顿觉欣喜,忙下了马车。

霍笙跟在她身后,陪她一同向着最里面的那处宅院行去。

阿练脚步飞快,到最后几乎跑起来了,快到的时候却又突然停住脚。

她看见朱漆的大门上落了锁。

阿练一脸疑惑,与此同时,心上也浮现出几许不安。她按捺住纷繁的心绪,重又提步向着院门行去。

走上台阶,阿练抬手扣门,起先力度不轻不重,门环敲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敲了几下无人应答,阿练便重重拍门,朝里面唤了几声。

还是没有动静。

阿练就有些慌了,蹙眉回首看向霍笙。

霍笙朝四周望望,道:“你在此处等着,我去隔壁问问。”

阿练有些乏力,回身走下台阶,看着霍笙大步而行,走到了隔壁的一户人家门前,敲开门,从里面出来了一个仆役打扮的人。

霍笙指了指阿练站着的地方,问了些什么,那仆从答了,复又进门去。

阿练见霍笙回来,走得近了,能看清他眼底的复杂神色。

“怎么了?可是我叔父一家出事了?”阿练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不安地道。

霍笙斟酌了下,还是决定据实以告:“那邻人说你叔父一家搬走了,听闻是避祸。”

“搬走?”阿练似有些不可置信,“我叔父信中曾言,后日便是堂兄婚礼,怎会在这时候搬走呢?”

可听到“避祸”二字,阿练又有些明白了,霎时脸色一白,怔怔地道:“叔父应是怕受到牵连。”

看来是二叔家的那个曾去中都接她的仆役,在目睹了霍家被灭门的惨状之后,匆忙赶回晋阳向主家报信,所以在她到来的时候,才会是这样一副人去楼空的景象。

阿练顿觉心头茫然,手足无措,竟一下子坐在了台阶上,将头埋在膝盖上,抽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那我该怎么办呢?我无处可去了……”

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很快便沾湿了膝上的衣裙。

霍笙知她一路奔波,目的就是寻到叔父,眼下希望落空,自然备受打击。本想开口安慰,却不知说什么好,便也在她身旁坐下。

平心而论,寻常女子遭逢巨变,日日以泪洗面也是常事,不过霍笙这一路护送阿练,却鲜少见她泣涕,因而眼下看她哭得这么伤心,心里也有点不好受。

阿练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得有些久,等缓过来时,低着头擦干眼泪,再抬首去望霍笙,周围却没有他的人影了。

阿练顿时又是眼泪汪汪的,却拼命想要忍住。

“别哭……哭什么呢,人家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往后你就要靠自己了……”她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却还是没忍住,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阿练又将头埋在了膝盖里,呜咽起来,有些不愿面对现实。

似有脚步声传来,阿练有些恍惚,没注意到。下一刻耳边却有低沉的语声响起。

“别哭了。”是霍笙的声音。

阿练心头一喜,忙抬首,却是眼圈儿红红的,粉颊上还带着泪。她顾不得擦拭,声音哽咽地道:“你没走?”

“唔。”霍笙淡淡点头,将手中的一个小包递向她,“给你。”

阿练接过,低头一看,是一包糖果子。心里顿时酸酸的,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滋味。

霍笙拍了拍她的肩,语带安慰地道:“你若无处可去,可随我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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