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你说得没错,”俟孟琳和赵婕出了门,祁天辽将那三支羽箭细细端详了片刻,“这箭上果然有名堂。”
“什么名堂?”
“你看,这两支箭是凿子箭头,这支箭是三棱箭头。”
“这说明什么呢?”
“昨晚一共射出了三支箭,其中两支是刺客射出的,一支是秦潇射出的。”
“噢!那也就是说,刺客的箭是凿子箭头,秦潇的箭是三棱箭头。”
“不错!而且,”祁天辽轻吐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今日我亮出来的箭,恐怕就是秦潇用的那支。”
“天哥你是说,秦潇用的箭,团牌社认得?”
祁天辽眉眼微微一扬,点了点头。
“天哥,秦潇不会是……”崔护不由得睁圆了双眼。
“秦潇当然不会是团牌社的人。不过,”祁天辽低眉沉吟了片刻,“我想,她也许是风尘社的。”
“风尘社,听说过,他们好像不是坏人。”
“不错,风尘社都是正经人,只是……”
“只是什么?”
“也许他们很快会……”
“会怎么样?”
“你知道,”祁天辽压低了几分嗓音,“今上的身体……”
崔护点了点头,示意他明白祁天辽的意思。
“所以,一旦千秋万岁之后,嗯?”
“风尘社是崇奉‘风尘三侠’的,你担心……”
祁天辽一言不发,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秦潇……”
“你还是关心关心你的孟小姐吧!”祁天辽苦笑道,“她要干的事,恐怕连风尘社都不敢做的。”
崔护长吐了一口粗气,又一头栽到了引枕上。他这一栽,引枕微微移了移位置,枕下压着的一本纸书露了出来。
“你的《论语》找到啦?”
“是,在衣箱里找到的。”
“进士科不考《论语》,干吗还带着?”
“考策问的时候也许有用。对了,”崔护忽然又坐起了身,“这么说来,团牌社是把你当成风尘社的人了?”
“对,我想,那个人开口问的那句‘你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哈哈,”崔护坐起身来,冲祁天辽咧嘴一笑,“你回答‘我是!’,当真妙不可言啊!”
祁天辽苦笑一声,刚想回话,一阵悉悉簌簌的脚步声忽然由远而近,撞入了他们的耳鼓。
“呲啦”一声,厢房门被拉开了,孟琳阴沉沉的面庞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琳琳,怎么回事?”崔护一见孟琳的脸色,不由得霍的站起身来,脚下踩着了长袍的下摆,险些摔了一跤。
“国子监出事了。”
“什么事?”一听孟琳的话,祁天辽的心也禁不住猛的一沉。
“周助教,四门学的周助教,死了!”许是惊吓得狠了,赵婕那张紫铜色的面庞也仿佛白了许多。
“你们是听街上的人说的吧!”孟琳和赵婕刚刚出门没多久,祁天辽估摸着她们还到不了国子监。
“是听说的,不过事情不会是假的,街上到处都是京兆府和翊府的人。”孟琳看着祁天辽和崔护,神色凝重的说道。
“走!去看看!”祁天辽摘下墙头挂着的幞头,朝门外走去。
国子监在放假,太阳也懒得出来应卯,依然不声不响的拿一层灰蒙蒙的云包着头脸。
一干人等赶到国子监时,四门学助教周俊的尸首已被抬走,京兆府的公差和翊府的官军已撤走大半,围观的看客也渐渐散了个干净。
“哎呀,都散啦!”赵婕瞧着最后几个公差的背影,撇了撇嘴。
“你很失望么?”孟琳望着国子监缓缓掩上的角门,幽幽的说道。
“你觉得死人很好看?”崔护扭头朝赵婕挤挤眼,说着话,忽然开口喊道:
“哎,天哥,你去哪儿?”
“三郎,你带她们回家!”随着这句话音,祁天辽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国子监东南侧围墙的转角处。
适才在国子监大门口时,祁天辽便发现在四散离去的人丛中,一张熟悉的面孔不时闪现在国子监围墙的转角处,不多会儿,那人便匆匆沿路朝北大街走去。也许为一时直觉所驱使,祁天辽居然立刻认定此人一定知晓些内情,便当即跟了上去。
然而他并无意让那人知道有人盯他的梢,于是便动了个心眼,打算沿国子监的东墙绕到务本坊的北面,在北门处堵住那人——如果此人当真会出北门的话。
而上天仿佛也很配合,祁天辽果然在北门堵住了那人。
此人也果然长着一张祁天辽熟悉的面孔,他就是国子监的同窗田暮,那个在国子监读了四年书,每次省试都没及第的田暮。
“田兄!”祁天辽冲田暮朗声招呼道,随即朝他拱拱手,微微欠了欠身。
田暮正沿着大街旁的阳沟走向务本坊的北门,他垂头看着地面上铺着的路砖,不知在想些什么。蓦的听到祁天辽这一声喊,他不禁猛可里打了个趔趄,险些一脚踩到沟里去。
“田兄,幸会,幸会!”祁天辽仿佛没看到田暮适才的窘态,依然挂着一丝浅笑,趋步上前,又朝他拱拱手道,“今日放假,田兄还去国子监用功么?”
一听到“国子监”三个字,田暮一张脸登时刷上了一层死白,然而他却昂起头,扶着身侧一棵杨柳,朝祁天辽挤出一丝笑容道:
“啊,出来走走,适才也确实路过了国子监。”
“长安城这么大,难得碰上田兄,刚好又是饭点了,莫如小弟作东,一同去东市吃三杯?”
“呃……怎好让祁兄坏钱!”
“哪里话,小弟初来乍到,田兄是国子监的前辈,小弟也正要向田兄请教些事务掌故,田兄赏脸?”
“如此……那便叨扰了!”此刻田暮脸上的笑容已换成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