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辽和秦潇回到李令问的宅邸,与赵婕和檀青一起喝了个酩酊大醉……
第二日,一干人等议定,先将檀青送回梁州,再将赵婕送回长安。
从梁州回长安的路上,一行人去了一趟南郑城外的歇马乡。此时方恒豫已不在这里,但他嘱咐方周和方韦将风尘社虬髯部的关防交给了祁天辽。至于这关防究竟是真品还是西贝,眼下恐怕连他方恒豫都不大弄得清楚了。
将赵婕送回长安,同崔护盘桓了一日,祁天辽和秦潇便即刻动身,往扬州而去。
二人在长安雇船,由渭水入黄河,在板渚下通济渠,经汴州、宋州、宿州、泗州等处,径直往扬州而去。
一路上,二人借用那风尘社虬髯部的关防,将各处约期举事的风尘社众诓到官府的埋伏圈中,一举成擒。而后二人晓之以理,说散大部,小部顽固者则由官府拘押。一连数个州县,二人如法炮制,竟瓦解了二千余风尘社众!
初冬的泗州,总被一层灰云笼罩着,仿佛一场冰雨随时将倾泄下来一般。
祁天辽立在客店客房的窗前,默默的望着通济渠缓缓向东南流淌,二百里外,它将在盱眙汇入淮水。
的确如同天后和他祁天辽所预料的那样,九月,李敬业果然反了,并且尊奉了一个所谓的“李贤”。去年八月他和秦潇在长安城普宁坊的英国公府内会过的李敬猷、骆宾王、唐之奇、杜求仁等人,也果然跟着李敬业一块儿反了。骆宾王还为此写了一篇讨伐天后的檄文,据说其中“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试观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等句子,连天后读了都赞叹不已,并且责备宰相未能收罗骆宾王这样的人才,以致他为叛臣所用。
十月初六,天后便派遣左玉钤卫大将军、扬州道大总管李孝逸发兵讨伐李敬业,并且在十月十九日挖开了李家父、祖的坟墓,开棺戮尸,褫夺了高祖皇帝赐姓的李,复他们的本姓徐。如今听说李孝逸的军队屯驻在淮水附近,徐敬业的军队屯驻在高邮的下阿溪,徐敬业的弟弟徐敬猷的兵则屯驻在盱眙的都梁山。双方已经接了几仗,互有胜败。虽然祁天辽相信官军击败徐军并不成问题,只是孟琳的下落依旧不知,未免让他牵肠挂肚。
“天哥,”秦潇那清香的身子靠了上来,双手环住祁天辽的腰,“你在想什么?”
“孟琳还没有下落啊,总让人担心……”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潜到徐敬业的军中去……”
“什么?”一听祁天辽这话,秦潇禁不住一怔,“天哥,这……太危险了!”
“我自然知道,”祁天辽返过身来,将秦潇揽入怀中,“可是,两军对垒,眼看着就要决战,到那时候,恐怕会玉石俱焚。趁着大仗还没开打之前潜进去,也许还能探听到一些消息。”
“那……我们怎么潜进去?”
“我们?潇潇,你不能去!”
“这个时候,”秦潇将头从祁天辽怀中挣出,“你敢说这样的话!我休了你!”
“潇潇啊……”
“我们一块儿穿秦岭,一块儿上风尘社的香堂,一块儿去巴州救李贤,一块儿去皇宫见天后,一块儿策反风尘社……难道到了这个关头,你就把我扔在一旁?”
祁天辽脉脉的看着秦潇,陷入了沉寂……
“好!”沉默良久,他忽然抬起手来,在秦潇的高鼻梁上刮了一记,“那我们可说好,谁先死,得在奈何桥头等着另一个!”
十一月初四的下午,朔风卷起了一天噼里啪啦的雪籽。
祁天辽在都梁山徐敬猷军营的南寨挖着堑壕,与正在不远处切马草的秦潇对望了一眼。
二人今番借着天后赐的“逮不良”牒引,进入李孝逸的军营,说明来意,并且将行囊寄存在军中,便扮作左近逃难的乡民来到徐敬猷军营外,顺理成章的被逮了进去干粗活。
堑壕背面不远的一座帐中,隐隐传出来歌妓侑酒的响动和军人的浪笑声。
一个人影从帐内走出,踉踉跄跄撞到堑壕边,扶着鹿角,低着头“哕”的一声,呕出一大口秽物,紧接着,又一连吐出好几大口。
祁天辽连忙闪到一旁,一边继续挖着土,一边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咳了几声,仿佛吐不出什么了,伸手擦了擦嘴,缓缓直起了身子。
一时间,二人的目光对到了一处。
“天哥!”
“赵婕!”
二人都留了个心眼,没把脑海中迸出的名字喊出口来。
“小美人,遍寻不着,原来你在这里……”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传入了祁天辽的耳鼓。祁天辽循声一望,一个军官散披着半副明光铠,冲上前来搂住了赵婕的腰。
赵婕朝祁天辽使了个眼色,微微点了点头,顺从的跟着那军官走入了帐中。
黄昏时分,雪籽化作了小雪片。祁天辽和秦潇乘在工棚吃饭的当口,聚到了一起。
“天哥,怎么样?”
“我看到赵婕了。”
一听“赵婕”二字,秦潇心下禁不住一凛。
“她在这里假充歌妓,我想,她的目的大概跟我们相同。”
“怎么办?”
“夜里再看看情形。”
二更,死一般的寂静……
都梁山军营西面的淮水仿佛被这风雪凝固了一般,听不见一丝流淌的声音。
祁天辽从被子里悄悄爬起,披了一件外衣,缓步走出了工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