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附近著名的书院有白檀书院、闻道书院、双鹤书院、叠翠书院、后卫书院和首善书院。
首善书院在北京内城,双鹤书院在通州张家湾,这两个都是东林系的书院,其中也有龌龊。李三才是东林领袖,可他退休十几年,内部掌权最高的一直是叶向高,这就造成了内部矛盾。
白檀书院在密云县,因为这里汉代称作白檀县,王见宾见这里三十年没出一个举人,就在万历中期建了白檀书院,因为他这个人精熟边事,为官方正,这座书院办的也越来越红火。
此外闻道书院是浙党的,翠叠书院是楚党的,后卫书院是京中勋戚子弟的。各家书院泾渭分明,竞争激烈。
六家书院就是六个阵营的大本营,同时又向国子监输送学生,国子监才是胶着的战场,各派系子弟在这里争比,十分的激烈。
来到通州,朱延平最要紧的事情不是去双鹤书院,而是找房子,否则他的粮食、布匹、铠甲、人手都没地方安置。
下船,阿九左右望着,问:“老爷,想住在城中还是在张家湾置宅?”
通州城在张家湾北部,而张家湾两侧店铺密集不下万家,到处都是人或者来回运输的船只或者仓库,这里都如此的密集,更别说通州、京师。
朱延平看的头皮发麻,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找个大一点的院落谈何容易,问:“你有什么好路子?”
阿九笑笑道:“大公子在这里的产业多了去,掌家的虽是二公子,可始终得位不正。老爷是大公子入室弟子,拿几处院落谁敢说什么?”
“只要大公子在一日,老爷拿上几处产业,二公子那头也只能咬牙认了。”
朱延平没想到鲁衍孟能量这么大,听起来好像到处都有他家产业似的,就说:“在张家湾边郊找一处院落,尽可能大一些就好。暂时借用,将来会还回去。”
阿九笑笑:“三进出,带仓库的院落可成?”
“如此,再好不过了。”
留下苏成等人卸货,朱延平提着长铩随阿九出码头,走了半里地,就在运河边上,来到一家名叫立禅庵的尼姑庙旁边店铺前。
这是一家医馆,挂着康安堂三字牌匾,二楼门面宽幅足有七间,后面院子是加工药材的院落,或许还有仓库。
这里生意不错,有当堂会诊的,也有开药的,学徒奔走抓药,医师坐堂,也有掌柜接待贵客。十分齐全,一片兴荣。
掌柜出来正要迎接,看到阿九眼眸一缩,枯瘦脸上的笑容及泛白胡须都僵硬在那里。
阿九看一眼掌柜,对朱延平展臂做了个邀请姿势,朱延平心中不安,难道就这么抢了这家铺子?
掌柜赶紧跟上,低着头,脸色犹豫。
来到一片忙碌的前院,各种药材都在这里进行最后的加工,弥漫着各类药材、烟火气息。
继续走,来到中院,院中也是一片开阔,晾晒着库房里积存的药材,一名老叟检查着各种药材,给跟着的几名学徒讲解药材辨别之类的经验。
来到后院池水环绕,背靠假山的一座木亭中。
阿九示意朱延平入座主位,他坐在左首看着对面落座,神情踌躇的掌柜,道:“还以为二公子会将田先生解聘,未曾想发配到了这里。”
侧头看向朱延平,阿九道:“老爷,这位是山东青州府益都田文秀。”
阿九的语气有些看不起这人,朱延平拱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强抢对方负责的产业,他第一回做,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阿九对同样拱手还礼的田文秀道:“我已被大公子转入老爷这里,我家老爷姓朱乃是大公子入室弟子,如今入京将会拜入双鹤书院,欲借康安堂数年,可成?”
田文秀摇头苦笑:“贺先生,朱公子,这康安堂是老朽养老之产业。”
阿九眨眨眼睛,直接哑火片刻,才问:“你被?”
“没错,老朽已被二公子赶了出来。贺先生,大公子现在何处?”
“二公子做贼心虚,大公子行踪我也不知。不过,这康安堂借还是不借?”
田文秀点点头,神色悲戚:“孤寡老朽还要产业作甚?大公子还在,这就好啊。稍待片刻,老朽去取书契。”
见田文秀离去,朱延平有些想不通,问:“阿九,产业是田先生的,怎么也能强索?”
“他一对女儿自幼就是大公子贴身婢女,三个儿子也死在了邹县,产业对他来说没意思。与大公子一般,田先生也想报仇。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摇头,朱延平道:“这产业还是不要了,我只求片隅安身之所。”
他没有问鲁衍孟的事情,一路上问了几次,阿九只说他不好开口,将来时机合适鲁衍孟会向他说明白。
田文秀的书契朱延平没要,田文秀也就作罢,他这里的书契,只是个象征。不论是鲁衍孟,还是鲁衍孟的二弟,想要夺回去连过户手续都不需要。
忙碌到下午,才将物资搬运到仓库。
后院主房里,火炕烧的火烫,朱延平盘坐在火炕上祛寒,一路坐船,身上都散着一股水腥,田文秀与阿九坐在寝室内的桌椅旁,饮着茶。
火炕四周挂着白纱帐,里面阿杏手里捧着一本画卷翻着。
放下药房的账簿,朱延平提笔,阿杏在一旁为他研墨,朱延平道:“一切生意任由田先生操持,每月借贷白银百两,月租算二十两,日后朱某会一一还清。”
“朱公子见外了……这……”
田文秀起身拱手,有些为难,看了一眼阿九,阿九只是笑笑没反对,就过来与朱延平签字画押,完成了这桩奇怪的交易。
送走田文秀,阿九也起身,道:“怎么?老爷看不上这万金家当?”
收好砚台,朱延平笑说:“怎么会看不上?我可眼红的紧,不过要入双鹤书院,这手还是干净一点为好。”
他一来,直接霸占了后院房屋和近半仓库,和当主人没区别,又拿走每月三分之一的纯利润,要不要这些产业已经没啥区别了。
阿九笑笑,道:“那老爷先安歇养着,我出去找些朋友。”
朱延平点点头,阿九出去后,他躺在火炕上,浑身舒畅。他大致看穿了田文秀的地位,这是个很尴尬的人,女儿是鲁衍孟的婢女,能算是妾,一帮儿子也跟着战死,唯独他活着。估计鲁衍孟兄弟,都不待见这个人。
阿杏剥着一根香蕉,给朱延平喂着,神色好奇:“哥哥,这田先生怎么就这么好?”
“不是他好,他是鲁先生的管家,这些产业是鲁先生的。躺下睡睡,火炕对身体好。”
朱延平说着,顺手从炕头旁的小木柜上抽出一本书医药书籍翻了起来,阿杏躺下,火炕确实不错,浑身暖融融的:“可先生怎么会那副样子?”
“家里出了些事情,他家里有权有势,兄弟争位,他在外躲避。”
两人低声谈着,苏成带人进来,将山文甲、镀银鱼鳞甲,弓矢之类的兵器,还有张溥等人赠送的书籍择地摆放,两具战甲一金一银分别拜访在火炕两角。
苏成坐在炕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家主,这边日子不好过,和太仓比不了。要找些来钱的路子,否则坐吃山空终不是办法。”
三人都是亲族,没外人规矩也就少了些,朱延平也不起身就问:“说说看,别说物价高南方两倍。”
摇摇头,苏成说:“这边今日大米一石一两三钱银子,可能在新粮上市前能涨到一两五六钱;鲤鱼三斤二十文不贵,羊肉便宜一斤二十三文,猪肉不如太仓便宜。布匹均价高了一倍五有余,看来南北倒运丝织品倒是个来钱的路子。”
弟兄们新到这里,起码要好吃好喝庆祝一番。他也是外出采购回来,南北物价的差距,让他看到了商机,他过继到苏家,家里本就有些产业。
等家丁们出去,苏成继续说:“今日见了不少衣衫褴褛的辽民苦力,一个个吃苦耐劳,许多都是溃散辽军。”
话说到一半不说了,朱延平理解了,苏成不满意原来的家丁态度。卫里人原来日子苦,那是相对于太仓的民户,还没到吃不饱肚子的地步。
朱延平想了想说:“试着和这些逃难辽人接触接触,时机合适招募一些精通骑术的辽籍家丁。”
“成,家主和妹子先缓着,我去看看其他事情。”
南方人经济条件相对于北方人来说要好,一般来说也就不如北方人能吃苦;而且南方的经济发达繁盛,南方人能做小生意养家,也不愿意吃当兵的饭。
北方往往有些地方,男丁不出来当兵就没饭吃,没法子养活家里人。这样的兵员要求低,养起来投入少。可能一个南方家丁一年要三十两的成本,北方家丁有二十两就能招到。
还有水土适应问题,所以机会合适补充一批北方家丁是有必要的。
不过,这又会引发家丁内部的争斗,所以这个事情急不得。
没过多久陈子龙与顾炎武回来,两人去双鹤书院依关系投了拜帖,约好了日期。至于朱延平,师承关系不明,想进入双鹤书院就读除非张溥力保。
能进去混个旁听的身份就行了,这样也自由些。
陈雄入夜后也回来,带了一个人来,这人是锦衣卫副千户,负责通州这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