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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天启四年正月初三,建奴利用海水结冻,以万余骑兵绕袭旅顺,想报几次失败之仇。张盘死守城池,火药用尽,犹坚守不降。建奴无计可施,遣使议和,张盘立斩于军前,复于旅顺城外设埋伏,大败夜袭的建奴,建奴只得撤走。
当然,这批建奴都是南四卫投降建奴的汉军,张盘送去的战果不受辽镇方面承认,因为辽镇只认建奴首级。
今年,老奴八子黄台吉终于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春天,家里的老头子终于给了他兵权,将正白旗给了他。
两红旗在代善、岳托父子手里,两蓝旗在莽尔古泰、阿敏手里,老奴手里握着侍卫亲军和两黄旗,老奴也是刚把两白旗收回来。
因为种种历史因素,两红旗自成体系,两蓝旗也是如此,最强的就是两黄旗和侍卫亲军,最弱是两白旗。
出于对多尔衮的溺**,黄台吉现在得到的正白旗只有十五个牛录。和人家三兄弟比不了,黄台吉还有那么多兄弟眼巴巴盯着,只能笑吟吟很满足的接下正白旗。
因为他这个人向着忽必烈学习,很得投降汉奸的拥护,所以进攻张盘,拔掉南四卫侧翼的钉子,就成了他的翻身仗。
和以前南四卫的战争一样,南四卫汉军作为炮灰前驱打头阵,剔着金钱鼠尾辫的正白旗作为督战队……
唔,这些汉军也是剃了头的,不剃头的杀,剃头剃的不像老鼠尾巴的杀。辽东百姓之所以反抗不绝,就是反抗剃发,宁愿死也不剃头抛弃祖宗传承。
同理,剃了的头可不是几年时间就能长回去的,所以剃头活命的人想跑都没地方跑……
张盘的据读去年在旅顺边上的双岛,今年就在旅顺。
黄台吉,唔……整个辽东建州统治范围内,只要是个人就剃头,他们一家子不剃……他们也是有正常审美情趣的。
旅顺难打,火药再次耗尽后,都司朱国昌已战死在城头,张盘还守着,****夜夜城头上不是守军,就是代替守军监视城外的妇孺。
没有火器、没有内应,打这种众志成城的城,只能拿人命填。或者,消耗对方的粮食,饿死守军。
黄台吉所部的火药也打光了,没了晋商那边的走私物资,很多战术行不通了。现在辽镇这边的朋友也停止了供货,以前卖军需消耗品给他们是和东江军、蒙古人打,现在再卖就可能打到自己……
更可气的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东南的商船也少了很多很多,去找海贼王李旦谈买卖,结果这位去年年底就病死了,现在的海贼王是颜思齐。
而颜思齐招安了,据说在什么台湾岛上种甘蔗,真是想不通这种地的钱能有抢劫来的快、多、猛?
不过,他们还是有火药来源途径的,比如朝鲜,比如日本。买来硫硝原材料,建奴自己就能提纯,合成火药。
今日没有攻城,黄台吉也攻不动了,再逼着南四卫汉军上去填命,搞不好会哗变。
在营中与降将们喝酒吹牛的黄台吉隐约听到山呼声,一名戈什哈趋步进来跪在地上:“主子爷,奴才瞅到南蛮子水师船队,应该是登莱沈有容的兵马!”
大步出帐,看着破浪而来,淡淡海雾中的密集船队,降将们神色惶惶,黄台吉拿出望远镜看着:“沈字将旗,看架势,是登莱水师主力。”
“贝勒爷,现在?”
看一眼苦着脸的孙得功,黄台吉折好望远镜,自信满满:“虚张声势而已,若沈老头准备充分,是不会现在出现的,而是在夜里。”
登莱水师旗舰,一千八百料的福船上,硕大高耸的船帆上画着一个大大的暗红色沈字。
指挥舰台上,老将沈有容掏出望远镜看着,白须飘飘:“张盘战旗还在,传令左营排开阵势扑上去,打两炮!”
鼓号传令,同船的东江镇副总兵陈继盛笑道:“老将军大手笔!吃了天津水师,老将军也豪迈了。”
“你的人在船上吃了多少都是有帐可循的,说好话可填不了帐。”
沈有容皱皱的脸泛笑说着:“****的敢在海边立营,真当老子是纸糊的。”
打旅顺,包围、监视范围内,在哪个地方立营,似乎都是在海边……
旅顺城头上,张盘粗糙手掌压在女墙上,听着兄弟、妇孺们欢呼,目光盯着城外堆积冻僵的尸体,抿抿嘴唇:“呸!贱坯子!”
张盘为人亲善而不好杀,收难民于军中养之,依附他的南四卫汉军也不杀,给他们一个机会。之前弃守金州卫城,在南关鏖战之际,他新收降的南四卫汉军临阵反戈,砍伤了他的副手朱国昌。
眯着眼皱眉,一阵阵疲乏感涌上来,张盘看着城外无人收殓的尸堆两里外,那里是浅浅的渠道,今年修好河道,以后水师就能直接将军粮、物资运输到城中,旅顺也就稳如泰山。
到那时,有了一个真正的不怕围困、消耗的据读,仗就好打了。
炮声响彻,舍不得营中家当的汉军冒着炮火收拾着,黄台吉已经撤到了安全范围。
“贝勒爷,金州!”
孙得功指着背后,只见遥远处冒起淡淡的狼烟,狼烟缭绕。他们的退路,囤积粮草的金州卫城遭到了沈有容运载的登莱军、东江军攻击!
现在的登莱水师,扩增一倍有余,并有足够的军资支撑作战。
金州卫城的八百石粮草付之一炬,没时间运输,看的陈继盛心窝窝一个劲儿的疼。又死缠烂打和沈有容打了白条,借了五百石粮食和火药留给旅顺,第二日水师前往镇虏卫城。
虽然还没得到朱延平这边的信,可有袁枢作保,毛文龙那边就迫不及待地的将第一批一千人托沈有容的水师运过去给朱延平验货……
而现在毛文龙还在挑选第二批两千人,如果可以他愿意挑选第三批、第四批,送这些可怜人回去,起码这些人不会饿死。
南皮,经过测量、打桩后,一万多人开始挖掘浅浅冻土,准备烧砖,最外围东西长六里,南北宽五里的低矮土墙开始施工。
南皮知县张朝阳已经让朱延平赶回京师了,只是一个举人经过吏部会选当上来的知县,很好欺负、拿捏。明明一个陕西人,却还要昂着脖子为南皮的士绅说话,留着干什么?
张朝阳的事情传到河间知府衙门,这是杀鸡儆猴呀……又通报了天津巡抚衙门,以礼部侍郎下派的巡抚温体仁又将张朝阳截下,带着回到南皮。
他觉得朱延平还是欠考虑了,占用地皮可以谈,给南皮士绅让出一些利益,收一些南皮子弟进入幕府打杂,这土地能算多大个事?
而且这个知县是举人选上来,可比进士知县好拿捏的多,留着慢慢欺负多好?非要招惹朝廷,让上面派个臭脾气的知县你车骑将军才会过瘾?
施工工地上,朱延平戴着苍缨毡笠烤火,抬头扫一眼一脸委屈的张朝阳,对面前烤着面包片的温体仁道:“长卿兄考虑的周到,于情于理小弟要给长卿兄一个颜面。可这事小弟已通报吏部,想来朝廷也知道了。”
吃着酥脆面包片,比朱延平大三十多岁的温体仁眨眨眼睛:“什么理由?别说还是那个?”
朱延平一笑:“张知县执掌南皮三年兢兢业业又无大错,只能胡搅蛮缠给上面打个招呼。不管上面斥责小弟,还是继续留任张知县,这南皮会安稳不少。”
朱延平赶走张朝阳的理由非常可笑,因为张朝阳是个大胖子,朱延平的理由就是有损官体,你一个胖胖的肥头大耳官员,会让饿肚子的百姓怎么想?
忍不住又笑了笑,温体仁看向张朝阳,张朝阳赶紧对他拱手鞠躬,抿抿嘴温体仁道:“这事儿就这样了,上面不会由着车骑将军胡来,你还是回县衙门去。做好自己该做的,想来这次名誉上吃了亏,后年朝廷核查政绩时,会对你有所弥补。其中的道理,你应该能明白。”
张朝阳连忙读头:“温公明言,下官铭记在心。下官确实该感谢车骑将军,否则京中也不会知道下官这么一号人。”
他又向朱延平行礼道谢,朱延平真要整死他,直接给他扣上东林的帽子,上面可不会管有没有证据,直接让你滚蛋。
被朱延平赶走后,他还不服气,被这么一个可笑的原因而赶走,实在是太憋屈了。然后在河间府,他才了解到朱延平凶残的背景。
人家早有这种前科,驻军米脂的时候,就直接打发了米脂的知县。
现在开府于南皮,南皮就是车骑将军府的心腹地盘,真把你个不听话的知县往死搞,上面也理解。连心腹要地都镇不住,还怎么做事情?
打发了张朝阳,朱延平问:“长卿兄,天津镇的练兵款子大约什么时候到?小弟这里,毕户部又与小弟杠上了,说是兵进了营,拿了巡抚衙门的验军公文才能拿款子。可如今府中账面上空空,怎么招兵?”
温体仁端着竹筒饮着米汤,摇摇头:“这事好办,等天津那边再有三五日捋顺了,我们各方面过来对照花名册验军,现在有多少人就批多少。至于镇里,还是各处,户部惯例是在二月初拨款,现在吃的还是老本。”
随后交流了天津镇内部各处变动,温体仁问:“横海营的驻地,镇里还没确定,贤弟钟意何处?”
“就南皮,睡在陆地上的水军不是合格的水军。这支水师的作用就是转运物资,并不是作战。所以各方面的货运买卖,府里也会插一手。长卿兄,若用得着开口就是。”
这又不是装备战船的水师,现在有船有人有靠山,完全可以跑商自己养活自己,扣除对船只的保养外,还会有盈余。
上面有人追问,他也能振振有词的回答,这是锻炼军队的路子。
温体仁笑了:“贤弟义气,老哥家里也有些买卖用得上。等水师筹建完毕后,去太仓时,不妨去一趟湖州。若军中需要大量铁锭,湖北武昌府那里愚兄也有些门路,能拿到优质铁锭,量大价廉。”
家里没有买卖的官员,不是好的官员。
武昌府大冶,产铁地。同时南方的铁比北方的铁要好,南方以木炭冶炼为主,铁质较纯。北方多煤炭冶炼,偏偏还是含硫量很高的煤,导致北方的铁杂质多,脆,不堪大用。
南方现在能炼出后世工业钢标准的钢铁来,还是那种跟着远洋大船做船锚,不怕海水腐蚀的防锈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