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苏清蕙净面过后,散了发,拿着眉笔逗着小白,看着尺来高的小虎猫抬着前腿一跳一跳的,眸子里的绿色像是淡了一点,像淡绿色翡翠的颜色。
“喵呜!”晋江小白一口咬到了眉笔,哼哧哼哧地跑的没了影子,苏清蕙打发菡萏出去看看,让绿意吹了蜡烛。
想起白天无故地受到的一番要挟,苏清蕙不由地细细地理了一下京城的格局,渊帝有一子一女,正是嫡出的岐王和庶出的静沅长公主,安郡王是岐王的嫡次子,上头还有一个庶出的兄长,被封为岐王世子。
只是上一世一直听闻岐王两子自幼不睦,后来至苏清蕙去世前夕,也是岐王登基为帝,将年号改为庆丰。
席恒峰一向深得太后的信任,渊帝对太后又是言听计从,也难怪安郡王一心要娶席家的女儿。
只是安郡王既是这般人品,苏清蕙觉得还是要提前和斐斐知会一声才是,就是不知席大人是怎么想的!
苏清蕙这边在琢磨着席家的事,杨国公府后院里打听清楚了新上任的鸿胪寺卿真是自家二叔的苏清汐,正央着杨楚群道:“世子爷,虽说只是区区四品的鸿胪寺卿,可毕竟也是切身的娘家人,妾身……”
“咳咳!”外头立着的嬷嬷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苏清汐眉头微皱,还是改了口道:“还望世子爷疼宠奴婢,准许奴婢去看一眼!”
杨楚群也不满地看了屋外树桩一般的身影,想着终归是祖母派来的嬷嬷,也没吱声,捏着苏清汐的瘦削的小下巴道:“汐儿既是喜欢,后日,后日本世子便带你去!虽说不过四品,可是好歹也是京官,改明儿,我就去祖母跟前给你求个名分回来!”
苏清汐心下大喜,忙软在了杨楚雄的怀里,一双杏眼氤氲着水汽,嗫嚅道:“还是世子爷疼汐儿,不枉汐儿背井离乡跟了世子爷来到这让人望一眼便心颤的京城!”
屋外守夜的嬷嬷,心里一阵鄙夷,她这几十年来也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书香门第的小姐,也比那青楼里出来的好不了多少了!可是老夫人派去仓佑城打听了,还真是仓佑城原知府现鸿胪寺卿家的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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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蕙琢磨了两日,还是去了席府,席恒峰不在府上,倒在席家二门处遇到了席家的三个庶女,像是正准备一起出门,见到苏清蕙都不由望了过来,年长的小姐问给苏清蕙带路的婆子:“李妈妈,这是哪家的小姐?”
却见李婆子垂着脸,眼皮不动地道:“这是大小姐的客人,老奴先告退!”说着便转身对着苏清蕙笑道:“大小姐在这边,烦请您跟老奴来!”
苏清蕙看着一众瞪眼抿唇的席家小姐,微微颔首,便跟着李婆子走了,到了席斐斐的院子前,李婆子才叹道:“苏小姐,老奴也是看着你和大小姐在仓佑城便好着的,那几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你以后在外头行走也得注意些,就怕她们迁怒到你身上!”
苏清蕙微微一笑,“劳李妈妈挂心,清蕙记下了!”
席斐斐一人正在院里荡着秋千,一个劲地对着身后的丫鬟喊道:“高点,高点!”
苏清蕙待她下来,便先将安郡王的事说了,又不放心地补充道:“斐斐,你可莫声张,心里有个数就好!”
席斐斐仰脸笑道:“蕙蕙,你不必忧心,在仓佑城,我是张牙舞爪的席家小姐,在京城,唉,我可懂得明哲保身了!”在京城,打她主意的,可不只安郡王一个!只是她一个娘都没有的孩子,有什么好怕的!
苏清蕙看着席斐斐一脸惋惜哀叹昔日小霸王的生涯,不由也笑了,叹道:“要是真能一直待在仓佑城,也是幸事!”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定远侯家夫人的马车,苏清蕙忙让车夫避让,没料到侯夫人也是个温和可亲的,招了苏清蕙近前,爽朗地笑道:“是个模样俊的,一早听说鸿胪寺卿家的小姐是南边有名的才女来着,今个有缘见了,竟当真让人爱的心口疼!”
侯夫人浓眉大眼的,生的极英气,又带着几分爽快,苏清蕙一眼便喜欢上了。
前世苏清蕙和定远侯府并无交道,只是听闻定远侯府是京城一个特殊的存在,夫妻二人没有孩子,家里也没半个妾侍通房,侯爷常常出去游玩,侯夫人也时常出去寻山拜佛,没想到侯夫人竟是一个这般爽朗的女子。
记得侯夫人是武将世家出身,父亲更是跟着安王一起死于二十年前的那场内乱,平日里也很得太后的青眼。
正是在大街上,过往还有许多马车,侯夫人和苏清蕙简单聊了几句,便走了,留了一张静沅长公主府的花宴请柬给她,嘱托她到时一定要来。
苏清蕙便拿着这张请柬愁了一路,这静沅长公主府的花宴她今个也听席斐斐说了,宴请四品大员以上的夫人和小姐,甚是隆重,只是这请柬半月前便发出去了,是以自家并没有收到,席家因着有几个庶女,倒是收到了。
席斐斐回来,那些女儿自是往后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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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苏清蕙睡的昏昏沉沉的,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外间守夜的绿意忙起身套了衣裳,摸着点亮了油灯,进到内室,苏清蕙已经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绿意问道:“你去前头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小姐,小姐,老爷和夫人过来了!”白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语带急促地提醒道。
苏清蕙忙穿了衣裳,套了软鞋,便听见苏侯氏一路低低的抽泣声,心里一惊,两步跑到外间,“娘,你怎么了?”心上不由颤了颤,难道安郡王做了什么不成!
苏志宏极力隐忍着心头的剧痛,声音低哑:“晋江派了八百里加急的信件,程修在剿匪寇的山里被一群匪寇伏击,不幸中了沾了毒的流矢,当场毙命!”
信是直接交到苏志宏手里的,管三先生亲自写的,言:子休已逝,苏家小姐可另择佳婿。
随这封报丧信寄来的,还有程修临去剿匪前,给苏清蕙未写完的半封信,管三先生交代这是子休生前最为挂念的,故一并寄了过来。
苏清蕙看着爹娘,眼泪不及防地掉了下来,觉得自己肯定在梦里,爹娘都疯了,这种事怎好开玩笑,苍白的唇微微哆嗦,目里露出恐惧地看着自家爹爹。
苏志宏不忍看女儿的样子,闭了眼,背过了身去。
苏清蕙抖着手接过娘亲递过来的信,牙齿忍不住打颤,展开看了一眼,整个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没有鱼骨头,一根,也没有!
“我,我,上,次看,到了十,十根”鱼骨头!
“蕙蕙!”
“蕙蕙!”
苏侯氏猛地抱住了晕过去的女儿,苏志宏红着眼,吼道:“快去请大夫!请大夫!”
众人忙将苏清蕙抱到床上,门口的白芷悄悄地后退了两步,消失在夜色中。
苏清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时了,绿意、菡萏和白芷都守在屋里,见到苏清蕙醒来,忙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苏清蕙看着绿意问道:“我娘呢?”
绿意看着主子一脸憔悴,昨日还犹如花骨朵一般的姑娘,今天就失了色,有些难受地道:“夫人和老爷正在派人去晋江,看看,程少爷。”
苏清蕙哗地一下掀开了薄被,迟着脚就要往前头去,绿意几个吓得喊道:“小姐,鞋,鞋!”
一进了前厅,苏清蕙便跪下道:“爹爹,我要去晋江!”
前厅里正有杨头领和一众护卫,见状忙退了出来,刚好遇见拿着鞋子匆匆追过来的绿意,两厢不及避让,险些撞了正着。
苏志宏皱眉看着女儿,叹道:“蕙蕙,晋江远在千里之外,没有二十来日是去不得的,你一个女孩子……”
未及说完,苏清蕙抬着头,打断道:“爹,我要去见他!”
一双清亮的眸子里氤氲着一层层雾气,苏志宏心下一惊,他竟在女儿的眼里看到了死水一般的沉寂,“好,好,蕙蕙,我让杨头领带你去!起来,起来!”
他给女儿精挑细选的佳婿,竟然就这般没了,苏志宏的心头也如被剜了肉一般,以后,女儿的路可要怎么走啊!
苏清蕙要即时起身,苏侯氏死活不肯,哭道:“你这个样子,不是要了娘的命吗!”好说歹说,让苏清蕙第二日动身。
是夜,苏清蕙在房里找出程修寄来的十一封信,一封封理好,锁在匣子里,又装进随身的行囊,白芷蹑手蹑脚地进来,轻声唤道:“小姐,奴婢是管三先生手底下的丫鬟。”
苏清蕙神情一震,拉着白芷的手道:“你说,你是管三先生手下的?那子休呢?”
白芷忙道:“小姐,小主子并没有死,只是有人要他死,管三先生便将计就计如了那些人的愿,送信过来不过是为了捏造小主子死了的表象,小姐可千万别去晋江,过几日,小主子便回来了,小姐只要做悲痛欲绝的模样便好!”
苏清蕙心上一松,不觉放下了白芷的胳膊,这才注意到人家胳膊已经被捏的青红一片,忙起身去屋里找消瘀痕的药膏,白芷忙拉过她,苦笑道:“小姐,你要继续难过才行!”
不久,京城里便传出,新上任的鸿胪寺卿家小姐的未婚夫死在匪乱中,苏家小姐悲痛欲绝,准备亲赴蜀地的晋江奔丧,却不妨一时惊痛交加,竟然重病在床。
新上任的鸿胪寺卿家的小姐死了未婚夫,在京城偌大的地方不过是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并没有惊起什么风浪,至多也只是柏树巷多了几个嘀咕苏家有个丧门白虎星的女儿。
半月后,京里却刮起了一阵妖风,传言纷纷道,安王当年在行宫宠幸了一个宫女,并且生养了一个孩子,在战乱中走失,被在外游玩的定远侯府的侯爷无意间找到,已经在领回来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