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快起来啦。”
“楚茫，快起来！”
“再不起来咱们就跑不掉了！”
“...”
眼前一片黑暗，是入夜了，还是没有挣开眼睛？楚茫就连自己是否存在都搞不清楚。渐渐感受到从何处倾洒而下的温暖光芒，而在这寂静的世界里有谁的声音传了进来，那注视着自己的某人在楚茫的世界里洒下一片阴影。
是谁呢？
楚茫伸出手，触碰到一片温暖，随后一声尖叫在耳边响起，“啪”地一声，脸上传来刺痛感。
“你这混蛋，竟然敢对本小姐耍流氓！”
“...”
楚茫甩了甩沉重的脑袋，坐起身来，随后身体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这是树林中的一隐蔽之所，齐人高的杂草将两人的身形很好的掩藏了起来。楚茫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左臂传达过来的却只有深入骨髓的痛楚。灵力探寻了一下，左臂已经完全被季如樊的那一脚摧毁，虽然如今还连接在身体之上，可其内哪怕连骨头都已经碎成碎末了。
抬头看向扭捏着的段紫，楚茫开口问道：“你身上有带锋利的东西吗？”
段紫一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楚茫一把握住左臂，顿时再次传来一阵刺痛。
——嘶，宁静的空间里响起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
——嗤啦，伴随着衣料撕破的声音，鲜血喷涌而出。
楚茫死死按着那断处的伤口，额头青筋暴起，表情狰狞、连嘴唇都被咬破了，却仍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低头用嘴撕下一块衣料，右手颤抖着将那伤口缠上。
段紫看着这一幕，脸色苍白地凝固在那里，连擦去脸上被溅到的血液都做不到，只是呆呆地看着楚茫，半响方才蠕动嘴唇，“你...”
面无血色的楚茫瞥了段紫一眼，虽然身体仍然在颤抖着，依然开口道：“我们还在那莲湖山么？”
段紫点了点头，目光依然没有从楚茫的断臂上移开，低声道：“为什么...？”
楚茫看了段紫一眼，道：“这条左臂已经没有了作用，反而会拖累我。”
段紫低声叹了口气道：“若是保留着，没准会有机会治好。”
楚茫看也不看段紫，道：“没用了，那便丢掉。”
段紫正要反驳，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内心一沉，道：“他来了。”
随着这句话，季如樊的声音响彻在林间，“你这女娃，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可今日既然撞在我手上了，那就别想安然脱身。宰了你们两个我便会去把剩下那几个收拾掉，到时候便没有人知道是我季如樊出的手！”
楚茫深深地看了段紫一眼，他早便猜到段紫必定来历不小。一个仅仅十多岁的修心境，而且还不是初入修心境的菜鸟，心性更是不差，能在白塔城那么多商人手中骗到钱，此女又怎会是凡俗？可在白塔城露面之前，却没有人听说过段紫这个人，那此人的来历便值得商榷了。
段紫不理会季如樊的话，一把抓住楚茫的肩，却发现这样根本提不起来，又羞又恼。每当想起先前抱着楚茫逃跑之时的场景，便会面飞红霞。即使是晕倒了，可楚茫也是个男性，这是段紫第一次碰触亲人之外的男性。段紫恼怒地看了楚茫一眼，低声道：“闭上眼睛。”
“什么？”楚茫一愣。
段紫眼角一抽，脸色通红地怒叱道：“叫你闭你就闭，哪那么多废话！”
“...”不明所以地闭上了眼，只感觉到一股温润，身体被那柔软的触感包裹着，随后鼻间便是淡淡的清香。楚茫下意识地睁开眼，看到的先是段紫近在眼前的侧脸，随后，便是一阵眩晕。两人此时正飞在空中，脚下便是那一片树海。包裹在两人周围的竟然是一道道如同泡泡一般的透明薄膜，而在这薄膜之外，周遭的场景飞速后退，看在楚茫眼中甚至已经接近扭曲了。这种速度，根本是楚茫连想都不敢想的。
段紫此时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方，透明薄膜在这恐怖的飞行速度下飞快地磨损着，而段紫身上则不断冒出白色气雾补充着那层薄膜。仅仅是数息间，段紫的脸色便变得苍白起来。先前那招归空断已经消耗的段紫大量的灵力，此时这种奇异的术法又源源不断地吸取着段紫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片刻后这薄膜内便充斥着少女的喘息声，可即便如此，依然没有远离那季如樊！
感受着身后那始终跟随着的气息，段紫心下焦急，再次加快了速度，瞬息便甩掉了季如樊。可在这突然的加速下，段紫身子一软，那透明薄膜便消失不见，两人直直向着下方坠落。楚茫心中一凉，急忙挣开段紫的手臂，一把环住段紫的纤腰，向下看去，是那湾蔚蓝的湖水。
“噗通”，楚茫环抱着段紫坠入水中，借着那下坠的势头两人直直向下而去。楚茫挣扎着想要浮上去，可左臂已废，右臂又环抱着段紫，根本没办法游。在与季如樊一战之后灵力已耗尽，楚茫只能眼睁睁看着上方那光芒离自己越来越远。
段紫睁开了眼，气息虚弱地看着自己和那抱着自己的少年越沉越深，眼中隐隐闪现泪花，却眨眼便消失在这湖水中。
下沉，下沉，没有尽头地下沉。
不知沉到了何处，眼中只剩下黑暗。
黑暗里，段紫满是内疚的声音在楚茫脑海中响起，“你，后悔吗？”
无法传音的楚茫看向怀着的段紫，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之所以会受伤，是因我。”
“你之所以会断臂，是因我。”
“你之所以会在此，是因我。”
楚茫感受到，怀中之人正在微微颤抖着。
“我有那么多的理想，有那么高的目标，可却没有一个能实现。”
“费劲了心思，还将你们都卷入了进来，可却落得个如此下场，我...”
“我...”
黑暗里，楚茫摇了摇头。紧了紧搂住段紫的手，将段紫的头靠在自己胸前，神情宁静。在这一刻，楚萱的脸庞在他脑海中闪过。
“对不起...”他在心中道着歉，陪你到最后的约定，我无法实现了。
在这黑暗的湖水里，两人的意识渐渐远去，而下沉的趋势还没有丝毫停缓。
许久之后，两人掉落到了湖底的淤泥之上。松软的淤泥承受不住重量而渐渐塌陷，楚茫与段紫的脸颊便这么一点一点地没入那淤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