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方晓,陈伦受命直达关下搦战,过不多时陈安引领三千铁骑飞下关来,高声喝道“来将通名受死”。
猛然听到炸雷般的声音响彻在脑海,陈伦心中大骇,坐下战马更是不堪一声哀嘶便欲后退,电射而来的陈安手起刀落,将举止失措的对手连人带马劈成两片。
眼见陈伦尸身倒地,扶风王司马骏面色阴沉的挥了挥手,随着他的动作,身后连出三将,乃是他麾下素有忠义之名的秦中三杰,此三人久经沙场,骁勇异常,当年曾经跟随文鸯力破凉州叛乱的河西鲜卑秃发部族首领树机能,令二十余万胡人不战而降。
此刻三人或刀或枪直扑陈安,面对三员虎将的疯狂围攻,陈安左刀右矛法度森严,两团飞舞的寒光好似两面盾牌将他的身体保护得严严实实,风雨不透。场中四人刀来枪往,走马灯般斗在一处,转眼间激战了三十余个回合未分胜负高低。
突然,酣战中的陈安又是一声厉吼,他趁着围攻之人稍稍失神的空档,右手长矛骤然脱手,把对面举刀来袭的朱治扎了个前后对穿,登时毙命。
随后体力似有不支的陈安虚晃一刀骗过其余两人,倒拖长刀飞马回城,余下两人见状哪肯善罢甘休,于是拍马狂追不舍,就在堪堪追到的时候,刚刚还疾驰如风的陈安,胯下坐骑突然转身长嘶人立而起,借着前冲所带来的巨大惯性,陈安手中长刀顺势上撩,毫无防备的邓彪刹那间被开膛破肚,惨死沙场。
看到最后一名对手仓皇退走,陈安眼中冷光疾闪,只听得弓弦铮鸣,一支沾满血污的羽箭自韩延寿前胸透体而出,余力未消的箭矢深深钉入敌营战鼓边缘兀自颤动不已。
“哈哈哈哈,什么秦中三杰,不过尔尔”。
就在陈安神色狂傲,唏嘘嘲讽之际,忽听一声弦动,他连忙缩颈藏头。
“当”。
突如其来的暗箭恰巧射在盔缨之上,在一串火花中弹飞数丈开外。
不等陈安暗道侥幸,忽觉劲风扑面,他猛一扭头,又一只劲矢擦着他的面颊不知所踪。
接连两次暗箭奇袭惊得陈安亡魂皆冒,他刚想施展镫里藏身败归本队,却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噗”。
“啊”。
陈安惨呼一声,急催战马窜入三千铁骑之中隐匿身形,随着司马骏令旗挥舞,汉中大军衔尾急追,若不是襄阳城头箭如雨下,陈安所部三千人马绝无幸理。
以箭雨压制住对手攻势的司马模手按垛口怒声喝骂道“暗箭伤人实乃小人行径,没想到你司马骏竟然也如此卑鄙下作”。
怅然若失的司马骏游目四顾,对于敌人的辱骂似乎毫无所觉。
“哼,吾为家国天下计,便作小人又何妨”。
愤然开口的裴绰忽然神色一变,他懊恼地一拳重重砸在鞍桥之上。
“唉,可惜苍天无眼,恨不能射杀此獠”。
司马骏顺着裴绰的视线向上望去,只见陈安虽然半边盔甲已被鲜血浸透,但是人却依然稳稳地站在城头,两道锐利的目光左右扫视,显然是在寻找出手偷袭他的箭术高手。
“敬之,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依我看你还是赶快处理一下箭创,免得留下后患”。
听到身后淳于定诚恳地劝解,陈安右拳紧握,咬牙切齿的说道“此人箭术之精堪称百步穿杨,心思之细足以令人胆寒,刚刚要不是我突然心生警兆,竭力扭身闪躲,恐怕如今已经裂心而亡,此仇不报,吾誓不为人”。
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面色惨白的陈安强撑着再次看了看城下黑压压的人潮,然后极为不甘的委顿在地,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医官赶紧上前为他取箭清创。
“陈都尉伤势如何”?
听到淳于定紧张的询问,医官无奈的摇了摇头。
“此箭洞穿胛骨,与心脏失之毫厘,若非将军吉人天相,后果不堪设想”。
“哦?不会留下什么后患吧”?
“大人放心,除了左臂不堪受力之外,性命并无大碍”。
“噢,那就好”。
淳于定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后又遗憾的晃了晃脑袋。
由于陈安的意外受伤,司马模只得采取闭门不战的策略,任凭城下如何叫骂讨战均置之不理。
转眼间,又是一年上元佳节,永熙元年的正月十五,大晋皇朝狼烟滚滚,乱雪纷飞,然而任凭风雪如何肆虐,依然阻挡不住帝都百姓的热情似火。因为今年的元宵夜前夕,当朝天子忽然传下圣谕,要在关林庙与民同乐,为天下苍生祈求太平盛世。消息传出后,满城哗然,无数百姓都想借着这个前所未有的机会,亲眼见识一下这位以痴愚名满天下的帝王到底是何尊容。
入夜之后,华灯初上,洛阳城内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络绎不绝的人们在赏灯,猜谜的同时,也在互相议论谈笑昔日傻太子的种种糗事。
“陛下驾到”。
在内侍官独特的嗓音提醒下,万千臣民尽皆跪伏于地,山呼万岁不止。
“众卿平身,今夜朕与诸位同赏明月,共祈团圆,大家无需如此多礼”。
帝都百姓闻声抬头,只见司马衷锦袍玉带长身而立,剑眉星目不怒自威,放眼看去好似撼天雄狮下云端、犹如摇地貔貅临座上,真可谓潇洒闲雅,仪表堂堂。
随着宫廷乐师十指弹动,轻歌曼舞异彩纷呈,这幕富丽堂皇的景象着实让围观的寻常百姓大开了一次眼界,足以凭此吹嘘半生。
等到月上中天之后,司马衷手持玉盏缓步来到关帝祠前。在人们疑惑的目光中,他凝重开口道“忠义莫灰心千古扬名千古显,奸贼休得志一番择演一番诛”。
“唉,奸佞乱国,公何在?赤胆忠心,与谁知”?
司马衷话到此处,对着祠中供奉的帝君神像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回身面对四周围聚的人群动情说道“如今清平世界再起刀兵,皆是朕一人之过,如果各路反王肯罢兵言和,朕情愿将至尊之位拱手相让,以换得家家团圆户户安康”。
“陛下不可”。
“陛下以仁治国,万民钦服,诸藩虽然一时猖狂,终究邪不压正,只要臣等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坐视大晋江山毁于宵小之手”。
“臣等誓与帝都共存亡”。
“誓与帝都共存亡”。
司马衷听着耳边山呼海啸的浪潮,满意地对中书郎王济点了点头,他深信今夜过后那些诋毁他的流言蜚语将会不攻自破,反王司马亮等人精心炮制的借口只会加深百姓心中对于他们品行的鄙夷。
“得民心者得天下,古人诚不我欺也”。
司马衷感受着头顶散落的皎洁月光,忽然觉得身心舒泰,一丝久违的笑容悄悄爬满了他英俊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