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自从奉召返回帝都之后,少年刘琨便一直闷闷不乐。
日前,王戎因功晋封“安丰郡侯,平东将军(三品常设将军)”,屯兵旋门关,原旋门关叛将陈胗,为部下都尉高璇所杀,守关人马三万尽数归其麾下。
都尉褚昭通封讨逆将军(五品杂号将军),镇守轘辕关,其帐下校尉武成,吴圩,陈诚,刘峰等皆因功晋升为都尉,就连曾经跟随梁王起兵的降将韩伦都封为建忠将军(五品杂号将军)。
想想这些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再看看处境尴尬,仅得三品杂号将军(虎牙将军)的自身,刘琨难免心中郁闷,不想出门见人。
窗外夜色犹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抹不平,化不开,正在独饮闷酒的刘琨忽蒙陛下召唤,不免心情忐忑。灯火通明的寝宫中,司马衷与刘琨同席而坐。
"越石,此番你水淹叛军,功在社稷,可是朕却吝惜功名,对你有功不赏,你恨朕吗"?
听到司马衷推心置腹的询问,刘琨心中涌过一股暖流,连忙跪下道“陛下对臣恩厚情重,臣万死难报万一”。
看着刘琨眼中强忍的泪水,司马衷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动情说道“越石,是朕让你受委屈了,要是觉得心里不痛快的话,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对身子不好”。
刘琨闻言再也忍不住泪水,痛哭失声的同时还不忘辩解道“臣没有觉得委屈,是您的恩德感动了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
司马衷长叹一声,伸手扶起刘琨,慢悠悠的说道“越石,你有没有觉得朕近来对你疏远了很多”。
刘琨闻言紧张的摇了摇头。
司马衷见状笑道“你不要不承认,我是有意如此,朕虽然贵为天子,但是如今朝中世家门阀盘根错节,横行无忌,朕也实在是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啊”。
“就好比说这次论功行赏,朕原本有意提拔重用你,奈何却受到来自渤海石氏的大力阻挠,面对文武重臣异口同声的拦阻,就算是朕也不得不暂时妥协,不过你要记住,其他人的封号都是朝臣们议的,而你这个虎牙将军却是朕亲口封的”。
刘琨至此方才恍然大悟,在无声滚落的泪水冲刷下,满腹怨气尽数洗涤殆尽。随着司马衷的频频劝酒,不需多时,他便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昏昏沉沉的躺倒在天子寝宫之中。
翌日清晨,刘琨悠悠醒转,恍惚间见自己竟然醉卧龙榻,不觉心中大骇。匆忙起身时,却瞥见一件明黄色的物什缓缓滑落,他连忙定睛细看,竟是昨夜天子身上披着的龙纹大氅,默默感受着上面残存的体温,刘琨的一双虎目不知不觉中又泛潮红。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
戒备森严的襄阳城中,司马骏正在因为接连几次登门拜访陈安均被婉拒门外而心中气恼,忽然又闻急报,汝南王司马亮因见势单力孤,竟遣长子司马矩入朝请降,当今天子顾念宗族亲情,已决定网开一面,仅削除封爵,免其死罪。眼看一场兵祸即将雪融冰消,素有贤王美名的司马骏却在府邸中怒不可遏,大发雷霆。
“主公息怒,事态发展虽然出乎我们的预料,但是只要谋划得当,主公未必没有机会登上至尊大位”。
面对心腹谋臣淳于定信心满满的眼神,司马骏不觉心中大喜,急切的上前问道“不知景程有何妙计?还请不吝赐教”。
“主公言重了,景程愿肝脑涂地,以报主公当年搭救之恩”。
“主公,司马亮虽然上表请降,但是朝廷尚未正式回应,我军可乘此机会挥师疾进,兵锋直达广成关外,以保持对帝都洛阳的压迫态势,另外臣已探知河间张方、李含虽受召命,却以军备不足为由迟迟不肯进兵平叛,如此一来,朝廷必然对司马颙疑心大起,将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抽出一部分着重布防黄河一线,如果此时再有异军突起,沿曹魏古道,过磁钟、张茅,至硖石,转经观音堂、英豪、渑池、义马、新安,出汉函古关,奇袭洛阳,天下九鼎唾手可得”。
司马骏闻言心头狂喜,不过转念一想又面露迟疑。
“景程,本王的心思你最为清楚,本想坐山观虎斗,收渔人之利,既可入主中原,又不想累及声名,如今看来怕是很难如愿了,可惜到最后竟然便宜了司马颙那个奸诈之徒,真是造化弄人呐”。
对于司马骏的矛盾心理,淳于定自然心中有数,他闻言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主公大可不必如此,臣既已知司马颙欲做那手持弹丸之人,又岂能甘心为他人作嫁,主公只需如此如此,臣担保主公可以如愿以偿,至于司马颙可以暂时许之以黄河为界,各不相侵,等主公根基稳固后再徐徐图之”。
“哈哈哈,好,景程大才,吾之子房也”。
主臣二人定计后,立刻分头行事,司马骏星夜起兵,十五万虎狼之师直扑汝阳,驻守襄阳城的重任被荆州刺史裴绰力争在手,当夜便安排老成持重的周馥(射阳侯,折冲将军、扬州刺史周浚从弟)继任襄阳太守。
次日午后,寒风潇潇的广成关外旌旗密布,汝南王司马亮眼见所部军马被如狼似虎的汉中军四面合围不由得心中大恐,连忙安排心腹之人备齐厚礼入营陈情,恰在此刻,天子赦免司马亮父子的诏书及时传达,已如惊弓之鸟的司马亮这才如释重负。
“主公,眼下朝廷以叛军平定为由,严令我军退出汝阳,复归封地,当如何应对”?
面对帐下众将心有不甘的眼神,司马骏冷冷一笑,语气调侃的说道“孤帅勤王之师昼夜兼程,不想忽染风寒,只觉头眼昏花不能理事,撤兵之事容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