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席夏上完早朝回来,赵子楚第一次没有在宫里挽留他,而是去了仁寿宫。
仁寿宫位于皇宫的最南端,是南楚国历代太后的“养老之地”,而太后平日只陪伴青灯古佛,为求清静,除了宫殿的太监宫女们,一般很少有人经过此处,所以便显得人烟稀少,清冷孤寂。
赵子楚身边只带了一个贴身太监,来这里他并不想太过声张。
他的容貌虽然略显稚嫩,带着一丝尚未长开的稚气,但是却能预见将来的风骨。赵子楚此时面无表情,身上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就会忽视了他的年龄,与在席夏面前时的任性截然不同。
若是此时有人看到,只会由衷地感叹这是个杀伐决断的帝王吧。
偶有宫人看见,刚要行礼,便被皇帝身边的太监示意安静,众人微福了福身,恭敬地后退离开。
绕过宫殿的侧门,穿过回廊,远远地便听见里面佛堂传来诵经的声音,宁静而祥和。
赵子楚停在原地,仔细凝听着,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微黯。
他看向候在一旁的太监,那人立马会意,走上前去,大声道:“皇上驾到。”
里面的诵经声停了下来,便有人将门打开,一行宫人纷纷下跪,恭敬行礼问候。
赵子楚走了进去。
一女子将太后扶了起来,尔后才徐徐走到皇帝面前,微一福身:“参见皇上。”
“起吧。”他没有看向那人,而是向太后行了个家礼。
“母后如此有闲情诵经,可要多注意些身子,不要太过操劳了。”
方才行礼那人见赵子楚没有注意到自己,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突然望见了太后的视线看了过来,忙上前扶住她,温声道:“皇上如此体贴太后,您可要多保重身子呀。”
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赵子楚仿佛这时候才看到这人一般,望向她,不悦的眯起眼,“我与母后对话,何时需要一个宫婢插嘴了。”冷冽的话语里净是不满。
女子闻言愣了下,随即苍白了脸,十分不解皇帝为何竟将她与一般宫人相提并论。
她咬了咬下唇,抬头看向赵子楚,娇弱的样子,在别人眼里看来,自是十分惹人怜惜。
只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看,赵子楚半分注意力都未曾放到她身上。
赵子楚看向佛堂的神像,眼神幽深,没有言语。
气氛渐渐的有些僵硬起来。
“这是我母家的嫡系的小姐,哀家兄长的千金容卿,算来,皇帝你还要唤她一声表妹呢。”太后笑着开口,缓解了有些尴尬的氛围。
“哦?”年轻的帝王终于分给了少女一丝注意力,似笑非笑地将视线转到容卿身上,唇角微勾像是在笑,然而心里却对这样的事情感到一阵厌恶反感。
容氏一族已经不是第一次将自家闺女送进宫里来了,——是培养出一个国母之后,心也越发大了吗?竟敢处处插手他的婚事,想要将容家小姐送进来,妄想培养出另一个皇后!
他心里想着,面色却没有多少变化。
容卿穿着一身青色素衣,裙摆处自上沿下绣了数只飞舞的蝴蝶,头上没有戴任何繁杂的头饰,只是戴了一只手工木簪子。想必是打听清楚了自己的喜好,才故意作出这副素净的样子。
对上帝王的视线,少女有些羞怯的低下头,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她的面容姣好,因为害羞更显得面若桃花,纤腰不盈一握,青衣素衫,亭亭玉立,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
这样楚楚可怜的女子,让人看着,便是再冷硬的心肠也会化了吧。
只可惜她遇上的人是赵子楚。
他从来心若磐石,在这世间,唯有丞相能够勾动他的思绪,对于那人的一切,他都十分在乎。那人常常一身青衣,如同青松一般高洁,长身玉立,他为人谦和有礼,气质温和,笑起来更像是能把世间一切冰冷都融化掉一般,让人心喜。
赵子楚的心里稍稍柔软。
看到青衣,就想起了自家丞相。在他看来,除了席夏,世上再无一人能将青色穿出无上风华。
别人穿上,都像是不自量力的亵渎。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戾气。
“你不配穿青色,朕不喜。”白白玷污它的气节。他神色有些阴翳的说出这般刻薄的话语,并没有给任何人面子。
自称“朕”,透着明显的不悦。
他抬步欲走,像是想到了什么,倏尔停下,“还有,若是日后再让朕见到你穿青衣,便让你尝尝腰斩之刑的滋味。不……”顿了顿,一字一顿,“是任何一丝青色……都不许!”说到后面,带着浓浓的杀气。
容卿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子摇摇欲坠。堂堂的容家千金,自小锦衣玉食,自然没有遭受过这番刁难。且容家妄念生起,想再次培养出一个国母,自然是对她万般宠爱、精心呵护,况且以她的身份,平日只有别人处处讨好着的,又有谁胆敢对她出言不逊?!
“太后想必还有很多话跟朕这位表妹说,朕就不打扰了。”帝王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甩袖离去。
既然他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无需在此处多做逗留。
众人恭敬地送走皇帝。
容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到太后怀里,哽咽哭道:“姑母!”
太后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肩,宽慰道:“哀家知道你今天受了很大的委屈,但是身为容家的子女,进了皇宫,就没有了后退的路,你可明白?”
容卿的眼睛微红,拿出帕子擦了擦泪水,不安的吸气道:“可是,我看得出来,皇上对我很抵触。”
“抵触怕什么,”她执起容卿的手,抚慰的轻拍,“皇帝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除了容家,谁有这资格做一国之母?”
容卿眼神闪了闪,随即坚定的点头:“姑母,我会努力的。”
“过几日,皇上要微服出巡。你也跟着一起去吧。”太后捻着手中的佛珠,微微闭眼。
容卿瞪圆了眼睛,惊愕道:“这,皇上乃万金之躯,如果在出巡途中出了什么差池,谁担待得起呢?”
“皇帝年幼,自是贪玩。如果再受了别人唆使,自是……”她意味深长的顿住了话语。
虽然话未完全说完,但是言下之意,明明白白的指出了皇帝是被人怂恿,才如此任性要出宫外。
“可……”容卿有些不解,就算是在深闺之中,她也听说过,当今皇上极为信任丞相席夏,对于丞相提出的任何意见建议,都予以支持,从未有过异议。
这么说来,姑母说的心怀不轨之人,是丞相?
可是她曾有缘见过席夏一面,那人谦和有礼,是个翩翩君子,怎么会是姑母口中的唆使者呢?
纵然心里万般不解,但是她却不敢将自己的怀疑表现出来。
因为容家存有不可说的心思,容家女子都是自小精心教养栽培的,她还有几个容貌才情都不输于她的几房嫡妹以及庶出姐妹。只因她自己是嫡长女才能首先获得太后的青睐,如今自己所得到的荣宠全是因为太后。如果一旦在太后这里失了宠,她的那些“好”姐妹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一定会踩着她,藉机得到太后爱重。
因此,对于太后的话,她也只能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