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人再次做什么!!!”
“怎么是你!!!”
两道惊怒交加的声音同时响起。第一道是范文生的声音,第二道是那二人中一人的声音。
“范立,你方才说什么!可敢再说一遍!”范文生赤红着脸,狰狞的看着范立。
范立被范文生的气势吓住。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他本来就比范文生小一辈,往日在府中的时候,正是范文生风头无两的时候,后来他离开范家出去求学,再回来的时候,范家已然天翻地覆。本来对范文生听敬畏的他,也在范文生频频退避下逐渐的认为范文生已老。今日所说的这些,只是他和他的亲信之间的谈话。
范立的野心从来就很大。以前在范府的时候,慑于范文生的权势,不敢对权柄展现出丝毫的觊觎,后来出门游历求学,在外面享尽了范家带给他的尊荣,回来之后又看到范家变成这般模样,野心的种子就好像是生根发芽了一般,疯一样的在他的心中生长。以致于,他和他的父亲之间都多有冲突。
他认为,范家已经到了大乱的边缘,只要再顺水推舟一把,范家将会大乱,那个时候,作为顺水推舟的他们将会成为最后最大的赢家。
他的父亲却是认为,无论范家怎么样,都不能成为范家人自相残杀的借口。我们可以争权夺利,但是杀人还是杀亲人绝对不行!
其实就是激进派和保守派的争执。范进耐着性子等着自己父亲所说的给予那些人致命一击的机会,却只是看到范家越来越乱,他们这一系的势力不但没有增长,反而深陷泥潭。
范进心中很失望。一个激进的念头涌上心头,像是毒药一般,让他成瘾,哪怕不断的在告诫自己不能这么做,可还是控制不住的去考虑,去琢磨如何完善,到了现在,他已经开始部署了。
范文生撞破范立和他的幕僚之间的谋划也是超出他的预料的。毕竟,早就疯传范文生感情被范家内斗所伤,彻底退出了范家的权势舞台。连带着,也把他本人锁在了自己的小院子里一步不出。可是范文生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情况?
范立有些抓狂,更有些害怕。范文生积威仍在,纵然是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也准备好了和他撕破脸,可是冷不丁的撞见还是心中虚的很。
范文生的怒斥把范立从慌乱中唤醒。范立短暂浑浊的双目瞬时一清。无论范文生要做什么,现在的他根本不是自己对手!无论是权势,还是势力都不如自己!自己,无需怕他!
想到这里,范立略略挺直了腰板。声音中不见丝毫慌乱,不卑不亢的道:“大伯,我在和李先生说话。没想到见到了大伯。”
范文生脸色已经涨红,不答范立故意岔开的话题,仍旧是一字一句的道:“方才,你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范立脸色微微一僵。正要开口说话,突然感觉到身后的幕僚轻轻地拉了自己衣袖一下,深深吸了口气,范立知道幕僚是在告诉自己,不要为了一时之气暴露了全盘计划。范立和颜道:“方才么?方才我再和我的幕僚商谈怎么给大阁老爷爷祝寿呢,说的投入了些,声音大了些,不想惊动了散步的大伯,范立在这里向大伯抱歉了。”
范文生眼神闪过一丝怀疑。真的是这样么?自己方才听到的倒是和寿辰有关的东西,但是不对!他还说到了“死”,寿辰会涉及到这个字眼么!
范立像是看出了范文生眼中的狐疑,便开口补充道:“我方才是这么对李先生说的:‘后天是大阁老的寿辰,我们就在那一天祝寿!到了那一天,管他是大阁老二阁老,还是四长老五长老,又或者是范文生大伯父,全部都要相似,不但要形似更要神似!’本来后面这句话正要说出来的,不想被大伯父撞破了,就没有说出口,呵呵”
范文生还是感觉不太对。但是这一刻,他的感性战胜了自己理性的一面。想来是自己听错了吧,那个“死”,应该就是“似”了。也是,方才自己神思不属的随意走动,听错一两个字眼的也是正常的。范文生又看了范立一眼,范立连忙笑的恭敬起来,范文生收回目光,心中又劝慰自己道:范立现在笑的这么和善,若是真的要对阁老们动手,怎么会在言谈举止之间丝毫不露?这不合常理!
范文生选择了相信。“既然是相谈祝寿的事情,为何不去花园的亭子里,在这地方做什么!”
范立连忙恭声应是。范文生点点头,转身离去。
范立的脸色在范文生走后不久就瞬间变了。转过头,狠狠的扇了赶过来请罪的侍卫一耳光。“蠢货,有人过来竟然没有通报!拉下去,”范立嫌恶的看了一眼,“打死。”
“李先生,事情险些被范文生察觉,看来我们要做一些改变了。之前我们的计划”声音逐渐的小了,范立和李先生的身影重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范文生在回去的路上不断的想着范立刚才的言谈举止。心中不断的对自己催眠“范立是好人,范立不是坏人,范立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不忠不孝的事情”,但是,之前听到范立说话时范立的语气,还有转过头来范立眼神中的惊慌失措却像是一根针,狠狠的扎在范文生的心上。
“不可能,不可能,范立是范家的子弟,范家将来是他们的,他完全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情啊!范立没有动机的,范立没有到底做这种事情!”范文生口中不断的喃喃自语,但是他喃喃的越是频繁,越是说明范文生对自己的话没有信心,对范立越是不信!
范文生踱步回了自己的小院。范夫人迎了出来。见范立袍裾身上有尘土存在的痕迹,不满的嗔道:“这么大的人了,走个路还能走的浑身泥,笨不笨!”
范文生尴尬一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范夫人道:“老婆子,我和你说个事,你帮我分析分析。”
范夫人笑道:“你不是从来不让妇人过问男人的事么?怎么舍得今天问我了?不怕我这个头发长的女人见识短浅脏了你的眼?”
范文生无奈的道:“夫人,我这才说了一句话,你这说了几句了?”
“你嫌弃我是不是?”
“没有没有!这事儿主要还是事关重大,我又不能个幕僚相商,一个人又拿不定主意,这才向着问问你的。”范文生连忙摆手说不,开玩笑,这要是让范夫人借题发挥起来,今天这句话是不要问出来了,而且自己还得搭进去两天哄人的!
然后范文生也不等范夫人接话茬,赶快把自己之前在花园碰到范立的事情一五一十没有丝毫掩饰篡改的对范夫人说了出来。然后就看着范夫人,等着她的回答。
范夫人抿抿嘴,看了范文生一眼,才道:“老爷,这些话,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和我说的。”
范文生严正斥道:“这是什么话,夫妻本是一体,往日里我不和你说政事主要还是不想让范家开了妇人干政的头,这是为了范家好,你不是也理解的么?怎么今天”
范夫人摇摇头,把到了眼眶的眼泪咽下去,道:“我说的不是干政的事,而是范家的这些日子的家事。老爷,你刚才也说过了,夫妻本是一体,可为什么明明你最近心中苦闷对那些阁老们敢怒不敢言,就是不把这种愤懑和我说说呢?老爷,你可曾把我当作你的妻子?”
“胡说八道!我和你过了一辈子,生儿育女相互扶持,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你怎么会说出我不把你当妻子这样的话!”范文生怒了。夫人的话让他十分的不开心。
“既然你当我是你的妻子,那我问你,现在有人把屠刀放在了你的妻子儿女的脖颈子上,你怎么做?”
“谁敢!我夷了他三族!”范文生霍然站起身,白胡子气的飘然飞起。
“若是这个拿着屠刀的人是范家的人呢?是老爷的亲人,是老爷的叔叔伯伯还有老爷心中疼爱的子侄辈呢?姥;老爷也要夷了他的三族么?”
“这个”范文生明白了。感情范夫人哭闹半天,竟然是拐着弯的说这事,亏自己以为她是在借题发挥胡闹。
“老爷,妾身和你生活了一辈子,知道你重情重义。所以,若是事情可以转圜,也不希望老爷对自己家人动刀子。可是,老爷,这范立都已经明目张胆的要谋划对你、对阁老们动手了,你还要退让么?”
“老爷,你退让,全了你的亲情孝义,可是我们呢?我这个相伴了你一生,丫头这个你亲生的女儿呢?我们的亲情孝义该由谁来全!”范夫人骤然爆发。
“老爷,妾身说句难听的话。你一辈子竭尽心力把范家带到这地步,是你的功劳,和那些阁老、叔伯、子侄的,有一分钱关系么?我们这一支,从来不欠他们任何东西!这范家,就应该是我们的范家,和他们有什么干系?现在老爷一辈子的心血被他们轻易的瓜分,老爷不吱声,妾身一个女人家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现在他们瓜分了我们的家产不说还要将我们赶尽杀绝,老爷,我们这一支合该死的么!老爷,你不要不说话,你回答我啊!”
“老爷,妾身这一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风风雨雨的见的多了,死就死了也活够了。可是丫头呢,鱼儿呢,他们还小啊,他们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啊,老爷,你怎么忍心,怎么可以把他们的人生一手毁掉,理由竟然是那狗屁不是的亲情孝义?”
“老爷,我们已经忍得够了,我们什么都不欠他们的了,现在,应该是我们拿回我们的东西的时候了!”
范夫人一声声的话语,好像是黄钟大吕,让范文生瞬间清醒。自己可以为了孝义退让,但是不能让自己亲人为了自己的孝义付出生命!范文生也不是糊涂人,这个时候想明白了这一点,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夫人大才,文生拜服!”范文生起身对范夫人深鞠一躬,然后开门走了出去,“来人,将赵先生唤来,我有事交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