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了衡山,刘轻舟将汤三儿一行人安顿在山脚下的房屋中,并派人送去了衣服食物。他独自在书房中呆了一会,又将独孤剑叫了进来。
“剑儿,这洞庭湖匪众叛乱已经有五年了,如今岳将军发兵进剿,大破贼兵,眼看着节节胜利,这些贼寇是必败无疑。但师父此刻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请师父吩咐!”独孤剑低身拱手答道。
“好,剑儿,为师先给你讲一件事:大约是在二十年前,那时我奉你师公之命,到江陵去追查一件命案。其间,我借宿在江陵城的开元观中,正好有一个云游和尚也借宿在此,我二人同住一屋,谈话倒也十分投机,于是便交下了这个朋友。后来,我听说他加入了摩尼教,本也不是十分在意。可三年前,他给我送来了一封信,邀我到洞庭湖去共谋大事。我知道,那个时候,他们举事成功,打败了官军多次围剿,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我接信之后,婉拒了他的邀请,之后,我们便再没了联系。”
“师父,你不会想说这个人便是早上汤三儿口中的那个‘路和尚’吧?”独孤剑十分惊讶的问道。
刘轻舟点了点头,看着独孤剑:“不错,就是这个路和尚,他本叫路广远,是个自行剃度的和尚,但他师承多门,功夫也是十分高强,估计比为师还要厉害三分。所以,我担心要是他真的打算对岳将军不利,只怕......”
“所以,师父想去劝他,回头是岸,离开摩尼教,是吧?”
“不错,我是想劝他,但不是我去,而是你!”刘轻舟双目直视着独孤剑,“剑儿,我打算暗中潜入军营,保护岳将军。而你,将我写的这封信交给路广远,我曾帮过他一个忙,他看到这封信就会明白我的意思的。”说着,他拿出一封信。独孤剑接过信,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师父,你这么做,也是打算让我探一探他们的情况?”
“剑儿,你年纪小,又是奉我之命前去送信,他们对你必然不会起疑心,所以,你可以仔细察看里边的情况,到时也能助岳将军破贼。“
“师父,那这位路大师岂不是?”
“以他的功夫,想要跑出去,还是无人拦得住,即使万一失手,我一定会请岳将军从轻发落。剑儿,你要记住摩尼教众人起事,根本不是为了百姓,只是为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他们更多的是欺压百姓,还与北方的金狗勾结,要做汉奸,这等人,着实可恨!”刘轻舟说到这里,手掌用力的拍着桌子,只见得四个桌腿齐齐断掉,桌面也被拍的粉碎。
独孤剑一凛,回道:“是,师父,剑儿明白。若是碰到残害百姓之人,定然不会放过!”
“恩,剑儿,你永远记住,咱们衡山派的人,行侠仗义乃是本分,绝对不能为非作歹、欺压良善。好了,你去跟青儿他们几个交待一下,事不宜迟,咱们一会就出发。”
独孤剑答应一声,转身去了。刘轻舟看了看被自己拍得粉碎的桌子,摇了摇头,也走出了书房。
这边独孤剑告诉几个师弟妹,说自己要和师父下山一趟,让他们几个留在家里,好好练功,看好家门。几个人猜想到定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纷纷要求要跟着一起去。独孤剑这才告诉大家,只是跟着师父去送信,会一会老朋友。方才将他们几个安抚下来。
之后,刘轻舟带着独孤剑悄悄下山,一晚疾行,便来到了潭州。五年前,金兀术攻破潭州,金兵和宋朝降将孔彦舟先后都在这里大肆屠杀掳掠,潭州至今都未能恢复。四月时,岳飞由此进兵,进剿洞庭湖的叛乱贼众。
刘轻舟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岳飞已经带兵到了鼎州,只是将粮草辎重屯在这里。因此,他和独孤剑又急忙赶往鼎州。一日一夜,他二人毫不停歇,终于赶到。
此时,湖匪大部已经被瓦解,岳飞率军将水寨团团围住,只待最后一击。刘轻舟独自潜入营中,暗中监视。独孤剑则是来到湖边,准备前往水寨。
他在湖边找了半夜,也没有寻到船只,只好慢慢等待。天蒙蒙亮时,独孤剑又困又累,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
到了早上,一阵人嘶马喊的,把独孤剑吵醒了,他伏在草丛中观察,发现有一群宋军士兵正在追赶着一群妇孺老幼,不时有跌倒在地的,被乱刀砍死。这时,又有一个怀抱婴儿的妇女扑到在地,被后边的追兵赶上,连同婴儿一起被兵士杀死。
独孤剑看的双目欲裂,再也忍耐不住。纵身一跃,从草丛中跳了出来,大吼一声:“住手!”拦住了这群宋兵的去路。只见一个骑马的军士笑道:“又来一个送死的。弟兄们,一起上,砍了这个反贼,向张都督报功!”
只见这群宋兵各个挺枪执矛,刺了过来。这边独孤剑胸中愤怒异常,脚尖一点,拔出长剑,便从几个兵士的头顶跃了过去,直接跳到了那名骑马的军士身后,将剑架在了这人的脖颈间。他知道这群士兵都是听这个人的指挥,自己又不能痛下杀手,便打算先擒住此人,逼他们退走。
独孤剑对军士们喝道:“都住手!否则我就杀了他!”这人也是大呼小叫:“停下,都他妈给我停下!”这群军士见状,也不敢乱动,纷纷注视着独孤剑。
“这位少侠,你看我已经让他们停手了,是不是放小的下去?”这名军士求饶道。独孤剑一只手拿剑架在他的脖颈间,一手用力捏着他的肩膀:“少废话!你们奉命平叛,竟然在这里杀良冒功,着实可恨!叫你的人不许再追那些百姓,即刻往东面去,快点!”
“是是是,小的这就办。”这军士立马答应着,“没听到啊,都是聋子吗?快点,听这位少侠的,都往东边走,快点!”一群宋兵听了,互相看了看,一窝蜂地向东边跑了。
不多时,便跑的不见了踪影。“少侠,您看,他们都走了,是不是也放小的离开?”独孤剑撤掉长剑,跳下马来,道:“你也滚吧!”“多谢少侠,多谢少侠!”那军士急忙调转马头,纵马往东边跑了。
独孤剑一直等到这群士兵跑的没了踪影,才向那群百姓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不到二里,便又看到一群宋兵将她们团团围住,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手执长剑,正在勉力抵挡着一个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身穿战甲的黑脸大汉的双锏。“我原以为岳将军的兵马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今日看到的,却又与金人的有什么区别?”独孤剑更加恼怒,眼见那个女孩抵挡不住,他长啸一声,长剑一震,飞入战圈,隔开了黑脸大汉的双锏。
那女孩打了这么半天,早已力竭,被独孤剑救下后,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独孤剑以为她已经被黑脸大汉所伤,一边用剑架着双锏,一边怒喝道:“原来岳飞将军的兵马就是这么剿贼的,屠戮百姓,冒领军功,你们又与禽兽何异?”
黑脸大汉本来胜券在握,眼见就要拿下这个女孩。却突然间杀出个程咬金,不仅没抓住女孩,还被独孤剑骂了一通,也是气愤异常。哇呀呀地大吼着:“哪里来的小东西!竟然敢挡住你牛爷爷的虎威,活得不耐烦了是吧!”身后的兵士们也是十分恼怒,大声喝骂:“奶奶的,敢骂我们‘岳家军’,这小子找死!”
独孤剑丝毫不惧,大声喝道:“原来真的是岳将军的兵马,你们不去剿贼,却在这里为难这些妇女孩子,不是禽兽是什么?”
“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给你一个机会,赶快收回你刚刚的话,然后滚蛋离开。否则,你牛爷爷就连你一起收拾喽!”黑脸大汉大声说道。
“哼,我听闻岳飞将军御下极严,不曾想却有你们这等无耻败类。今日我便将你们全部拿下,到岳将军面前问个究竟!”独孤剑边说,手上的力道却又加了三分,那黑脸大汉一边咬牙抵御,一边回道:“小子,你到底是谁?牛爷爷再警告你一次,你这是阻挠我们捉拿反贼,你功夫不错,不要和贼寇同流合污!”
这时,地上的那名女孩慢慢站了起来,轻声说道:“这位牛将军,我们都是这一带的渔民、船夫人家,将军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贼寇的女眷,看来定是想拿我们去领功。这位少侠,您的高义,我们心领了,还请少侠这就离开,让这位将军把我们拿去吧。”
独孤剑听了,愈发恼怒:“从小我师父就教导我要行侠仗义,如今遇到这种事,我定要管上一管。莫说你们是船家之女,即便真的是贼寇家眷,也不应惨遭屠戮!”
那黑脸大汉急忙撤去双锏,退出战圈,仔细看着女孩,问道:“且住,你们真的不是贼寇的女眷?”独孤剑见他不再打斗,便也不追击,只是持剑护在女孩身前。
“牛将军,今日一早,我们遇见一群兵士,他们想拿我们去领功,还杀了我们好几个人。正巧遇到这位少侠,挡住了那些兵士。我们这才又跑了出来,却又遇见您拦住我们,不知为何认定我们就是贼寇的家眷。您要是不信,尽可以盘查。”女孩直视着黑脸大汉,不再说话。
他四处看了看,又回头看看手下的士兵,嘿嘿一笑,道:“那可能是俺弄错了,俺老牛在这里给你们赔不是了。”说着,提着双锏,躬身行了一礼。
独孤剑看得十分疑惑,喝到:“你又要耍什么诡计?”黑脸大汉看着独孤剑,说道:“这位少侠,是俺弄错了。今天早上,我手下来报说,贼寇有一批船只正从湖上往这边靠岸。后来,张大都督的人也过来相告,说他们发现了贼寇的一批女眷正在下船,要俺带兵过来帮忙,所以我才以为这些人是贼寇的。不好意思,看来是俺弄错了。”
“那这么说,刚刚那伙士兵就是你说的那个张大都督的兵马了?”独孤剑问道。黑脸大汉点点头,“应该错不了,张浚手下的这些贼厮鸟,仗着张浚是这次剿匪的大都督,竟然骗到牛爷爷的头上了,待我回去定然要向岳哥哥说明事情的真相,好好治一治他们。这位少侠,这次多亏了你,不然俺老牛就险些做了坏事了。少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独孤剑这才收起长剑,拱手回道:“牛将军,在下复姓独孤,单名一个剑字,师承衡山派掌门刘轻舟。还未请教将军大名。”
“哈哈哈,哪有什么大名,俺叫牛皋。独孤少侠,说起来,你师父也是俺家哥哥的朋友,不知道你师父来了没有?”
“既然是这样,牛将军,我有一件事,想私下告诉将军。”独孤剑心中一动,没有正面回答牛皋。
“那好,咱们到这边来。”说着,牛皋拉着独孤剑,一众士兵让开一条路,二人走到一棵树下。独孤剑轻声说道:“牛将军,我师父得知岳将军前来剿匪,也是十分高兴,但这些湖匪中有不少摩尼教的高手,我师父怕他们会对岳将军不利,便独自潜入大营,暗中保护岳将军,又命我去探查这些贼寇的虚实。因此,还请将军回去后,转告岳将军,要多加提防才是。”
原来独孤剑也是担心自己师父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摩尼教的高手,这刚好又遇到了牛皋,自然就要请他告知岳飞,要多加防范。
牛皋点点头,道:“好,独孤少侠,那就多谢了,俺这就回去,将事情禀明岳哥哥。还请你也尽快回来。”说完,他一挥手,带着兵马撤走了。
独孤剑走到那女孩近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看清了女孩的容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肤色甚是白皙,虽然年纪还不大,但已是十足的美人坯子。他拱手施礼:“还未请教姑娘的名讳。”那女孩做了个万福,回道:“独孤少侠,小女子姓穆,单名一个盈字,还要多些少侠救命之恩。”
“那倒不必,穆姑娘多礼了。只是在下还有一事,想要请教一下穆姑娘。”独孤剑摆了摆手,又问道。
“独孤少侠请讲,小女子知无不言。”
“敢问穆姑娘,姑娘的功夫也很不错,不知师承何处?”
“这个,哦,小女子只是跟着武馆的师父们胡乱学过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只怕入不得独孤少侠的法眼。”
“看来令尊必然也是一位高手。恕在下无礼,穆姑娘,你们果真不是这湖匪的女眷?现在官兵已经都走了,还请穆姑娘能据实相告。”
“独孤少侠说笑了,我们都是湖畔的渔民、船夫人家,并未与湖匪有什么瓜葛。这几年不太平,所以家父才送我到城中的武馆学了一些拳脚。”
这时,只见打东边来了一个和尚,长眉大耳,长相十分怪异。边走边喊:“少主!少主!”看到这些妇孺,眼中尽是欣喜之色,忙问道:“你们看到少主了吗?”穆盈急忙走了过去,道:“这位大师,不知你在找什么人啊?”
那和尚一见穆盈,十分高兴,张口就说:“少.......”穆盈刚好背对着独孤剑,急忙给和尚使眼色,那和尚会意,又改口道:“女施主,不知你可有看到我家少主?”穆盈摇了摇头,道:“大师,我们这里全是女子,并没有你所说的什么少主,实在抱歉。”
独孤剑仔细盯着那和尚看了半天,忽然发觉:“这和尚不正是师父要我找的路广远吗?”他急忙走上前,双手合十,问道:“敢问大师,俗家姓名可是路广远?”那和尚盯住独孤剑,看了半天,才回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大师,晚辈衡山独孤剑,奉家师刘轻舟之命,有一封书信要交予大师。”说着,独孤剑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路广远。
路广远接过信,看着独孤剑道:“你说你是刘轻舟的徒弟?他近来可好?”
“家师一切安好,只是记挂大师,想请大师到衡山一叙。”独孤剑恭敬地回答着。
“呵呵,他会记挂我这个反贼?你师父是名门正派,自诩清高,岂会请我这个邪魔歪道去衡山?”路广远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信件,看了起来。
不多时,他便把信看完了,又问独孤剑:“小子,你可知你师父这信里写了些什么?”“听家师说了一下,大概知道。”
“那好,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做,就不回信了。你回去告诉你师父,岳飞带兵杀害了我们这么多兄弟,此仇不共戴天,即便我不报,也会有别的兄弟去做。我就在这里答应你师父,我不去就是。他想要我退出本教,那是绝无可能。今后,我和你师父便两不相欠。你走罢,我还要去寻找我家少主。”路广远双手一搓,将信揉得粉碎,转身便离去了。
独孤剑怔怔的看着路广远的身影,半晌没有说话。穆盈轻声喊道:“独孤少侠?独孤少侠?”这时,独孤剑才缓过神来,看了看穆盈,道:“穆姑娘见笑了。咱们就此别过吧,穆姑娘顺着这条路一直向南,那边已经被岳将军平定,你们可以到那里去安顿下来,告辞了!”
穆盈方要张口说话,独孤剑便一个纵身,急速向西而去,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