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斯69苏式越野吉普奔行在马路上,像是一条暗灰色的野马,发动机强劲的轰鸣,传达着澎湃动力,软篷被拆了下来,风吹在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惬意,在奔驰中,因为路况而颠簸的车身,让人仿佛重新回到了战火纷飞的年代。
嘎斯69型越野吉普产自苏联高尔基汽车场,在五、六十年代,出口到中国,配备给政府部门使用,1950年毛主席去苏联的莫斯科,为斯大林庆祝七十寿辰,这是毛主席唯一的一次出国访问,当时斯大林很高兴,送了十辆嘎斯69型吉普给毛主席,这十辆嘎斯69型与一般的不同,是防弹型的,运回国内后,无数元帅、将军都红了眼,纷纷给主席办公厅的秘书处打电话,编出各种理由所要,后来主席决定,他自己留一辆,总理一辆,八大军区司令各一辆,其他的人,一概没有。
主席和总理在国庆阅兵,乘坐的都是嘎斯69,后来,与苏联关系交恶,主席就把他的那辆车送给了林彪,从某种意义而言,这种增予不仅是待遇,还是一种权利的承认,因为当时林彪是副统帅,是主席指定的接班人。
陆野清楚的记得,当年因为没能把车搞到手,他父亲在家里叹息了好几次。
偷渡上岸后,陆野一行五人,拿着老帮子廖文学伪造的介绍信、军官证,摆出一幅执行秘密任务的架式。率先到达广州。
实际上。陆野让老帮子伪造了各种各样的证件,以应付可能出现的一切意外情况,在介绍信的内容方面,写的很含糊。因为陆野清楚的知道,内容越含糊便代表手执该证件者权利越大。而且只要不是涉及高端机密。都不会有人去查实
陆野先去了广州军区的档案室,查找了一下他当年杀死XX侄儿事情的处理结果,让他感到意外和高兴的是,XX受到林彪坠机事件的牵连,已经被定性为隐藏在我军、我党的反革命份子。从而内部处理,因为担心影响,所以一直没有对外界公布。但军事法庭并没有撤消当年对陆野发出的通缉令。
也就是说,陆野现在仍然是被通缉的罪犯。
看到这个消息,陆野的心情很复杂,他似乎瞅见了命运的转机,瞅见了另外的一条人生道路,但,他真的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他现在是黑道大哥,手下还有一帮愿意为他生、为他死的兄弟,难道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对他们不管不顾?
有的时候,一步迈出,便永远不能回头。
不过,从这个消息上,还可以推断出一个情况,那就是,伍豪应该没有受到太大的牵连。
陆野当时就忍不住了,他在档案室里,以广州军区的名义,给他当年服役的军队打电话,通过旁敲侧击,他了解到,当年因为他杀人、逃逸的恶性事件,相关人员的处理结果:侦察连连长秦光柱,身为犯罪士兵的主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计大过一次,开除党籍,责令复员回家。
侦察连政委叶士昌,身为犯罪士兵的主官,在政治思想工作方面,更是严重失职,计大过一次,全军通报批评,开除党籍,责令复员回家。
侦察连战士伍豪,平时跟犯罪士兵走的最近,却未能制止和揭发犯罪士兵的犯罪行为,责令复员回家。
从这份最终处理结果可以看出,侦察连长老秦和侦察连政委老叶,是受到处罚最重的人,甚至可以说,他们的后半生都毁了,相比而言,伍豪的那点处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电话里,陆野把老秦和老叶的家庭住址也给问了出来,他决定,这一次也要去老秦、老叶那里看一看,尽一切可能的给予补偿。
从广州回北京,最快的路线是坐飞机,其次是乘火车,但因为陆野决定,要到死去的十一名大圈龙堂的兄弟家里送骨灰,所以最好的方法倒是驾车前往,这时候,陆野想起了他父亲惦记着的嘎斯69越野吉普,一打听,明珠蒙尘,竟沦落到猛虎团造反派的司令张国强手里,于是便决定,将其索要回来。
其实,张国强虽然知道这辆嘎斯69很特别,全国都没有几辆,但具体特别在哪里?珍贵在何处?他也不是很清楚,否则,还真不一定会交出来呢。
“陆哥,让我……”
看见陆野瞅了自己一眼,凌伟连忙改口道:“连长,你都开了两个多小时了,也该累了,让我开一会吧,让我也过过瘾吧。”
旁边的刘宾满嘴香港话,兴奋的叫道:“拉风!开这车,真他慢的拉风!我也要学开车。”
拐七和王向东则左顾右盼,他俩到现在,都还没有从兴奋劲中回味过来呢。
“好吧,让你来开,你放心,这一路上,咱们是人歇车不歇,有你开个够的时候。”陆野把车停下,伸了伸腰,让出位置,叹息道:“这车,什么都好,就是费油!”
当天下午,达到韶关,在韶关县委食堂吃晚饭,给车加油,一行人乘着夜色赶往赣州,按照计划,陆野他们第一个目的地,就是距离赣州之西一百多里的小王村。
死去的那名大圈龙堂的兄弟叫王志勇,家中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二,父亲早死,他的遗愿就是,希望能把他的抚恤金,都留给他的母亲,让他的母亲过上舒心生活。
虽然嘎斯69是越野吉普,但车子距离小王村还有好几里地的时候,就开不动了,前方的道路不但坑坑洼洼,而且又窄又破,有的道路甚至都不能称之为道路,只能叫田梗。
陆野带着拐七走路前往,另外三人留下看车。
一路上,放眼望去,是说不出来的荒芜蓑败,田地里全是野草,泥胚搭建的农舍在雾气中,仿佛一阵风就能给吹塌,屋顶的麦桔都烂了,很是让人怀疑,是否还有遮风挡雨的功效,便是村里的瘦狗看见陌生人,也只低呜了两声便又爬回到地上,那些明显身材瘦小营养不良的村童,一边向村子里跑去一边喊叫:“来人了、来人了……”童稚的声音让人闻之心酸。
陆野在西南某军服役的时候,那里的农村也很穷,当时他跟伍豪还偷过老乡家的鸡来烧着吃呢,但显然,这里更穷,从香港的繁华世界走了一圈回来,再次目睹大陆农村的贫困,那种感觉,有着一种又酸又痛的震撼,陆野忽然意识到,他带着一大笔钱,还有金表回来,是那么的可笑,就算真的把钱和金表给了王志勇的母亲,王志勇的母亲怎么花?甚至还有可能因此获罪。
“同志!解放军同志……”
一个脸色黝黑,布满树皮般皱纹的村民迎了上来,他敬畏的看了一眼陆野腰间枪套里的手枪,喃喃道:“我是小王村的村长王来富,请问两位解放军同志,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
“我们是军区的,这是介绍信。”陆野摆出一幅公事公办的嘴脸。
介绍信上的鲜红公章,让村长王来富的脸变得更加敬畏和惶恐,他把他的两只手不停的在自己的身上蹭,好象永远都蹭不干净似的,一迭声的应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是政府的人,有什么事只管说!只管说!我一定配合!”
陆野把介绍信放回手中拿着的黑皮夹里,然后打着官腔的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有个叫王志勇的,是不是你们小王村的人?”
“王志勇?”
村长王来富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一下子有了色彩,声音都提高了许多:“你是说那个反革命杀人犯……”
“胡说!”陆野双眉倒竖,厉声叱责:“王志勇同志是革命的斗士!战斗的英雄!”
村长王来富的眼睛都直了,他呆了半天,才回魂般的小心翼翼问道:“解放军同志,不会是搞错人了吧?你说的那个王志勇是王家老二,小名叫狗蛋的那个么?”
这时候,一大堆村民看热闹般的围了过来,陆野和拐七的架式,使他们不敢走的太靠近,但每个人的耳朵都像是兔子似的高高竖立,生恐漏了一个字。
“没错,就是他。”
“这可就日怪了。”村长王来富怪叫道:“王志勇把小李村的党支部书记当街用刀砍死,然后跳河逃跑,怎么倒成英雄了?!”
“你知道什么,那是被人陷害的!”陆野瞄了一眼周围的村民,然后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现在,我跟你说的话,你要保密,不准向任何人泄露,包括乡领导、县领导、省领导,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陆野用手拍了拍腰间的枪,把村长王来富的脸都给吓白了:“其实,王志勇同志是我党我军秘密战线上的工作人员,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他奋不顾身,应用牺牲……”
在离开小王村的时候,陆野看望了王志勇的母亲,还有他的哥哥、弟弟,同时,当着村长王来富的面,留下了王志勇的骨灰和五千块钱,并一再表示,他还会代表党组织来看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