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莫名的兴奋,但一想到跟英国佬的差距,朱敬伦就又开始有点沮丧了。
英国人现在每年棉纺织品一项产业的输出就超过5000万英镑,折合1亿5千万两白银,而他们在1863年到1867年一次繁荣期期间,新注册的股份公司资本就达到了7亿英镑,这还只是新增,就更让让人感到无力了。
显然赶英超美,必须全民一起努力,单靠朱敬伦一次成功的金融投机,是远远不可能完成工业化积累的,更何况他这些钱短期内根本不可能转化为产业资本,因为中国没有那个基础,英国人是只要有钱,就能扩张工业,二战前英国重工业几乎全部去工业化了,但是一旦发现战争的迹象,他们立刻投资,很快就能打造出一套重工业体系来。
这就是工业化的力量,一旦完成了工业化,积累的工业化知识,随时能让他们重新武装起来。
这些现在中国,现在的广东还根本做不到,空有钱而没有相应的知识储备,如果工业化那么简单的话,十三行时期聚敛的上亿两白银资本,恐怕早就让中国工业实力翻了几番了。
为工业化提供资本,离不开银行业,广东现在银行业,甚至整个中国的银行业,全都控制在外资手中,靠这些外资来给中国工业化提供资本,显然不靠谱,这些都是一些专注于贸易的资本,他们更乐意给商业资本贷款,甚至直接进入商业领域炒作,连汇丰这样的银行,都是靠着投机生丝等大宗商品发家的,他们要的是快钱。
必须有自己的银行,日本明治维新后,大力建立银行,是这个贫瘠的小国工业能够成长起来的最大愿意之一。
伍崇曜结束了跟丹麦和瑞典的外交谈判之后,这段时间除了继续努力学习外交知识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任务,组建银行这种事,交给他十分合适。
立刻就将伍崇曜叫过来,跟他商议了一下此事。
朱敬伦还询问伍家是否入股。
将这种传统商业家族能够引导成现代资本家族,就等于将农业社会的商业资本,转化为了工业社会的工业资本,这一点跟日本和韩国先后鼓励财阀的道理是一样的。
伍崇曜一听跟朱敬伦合伙做生意,当即就表现出了极高的兴趣,朱敬伦在伦敦发的战争财他也有份的,他的收益不会比朱敬伦小。
事实上朱敬伦想的过于乐观了,经济体系是一个十分复杂的体系,并不是单靠一点历史记忆就能呼风唤雨的,他跟伍崇曜两趣÷阁庞大的资金注入市场,引起的市场反应是巨大的,他们收货远没有那么容易,产生了一种后世“中国人买什么什么涨价”的现象,结果他们囤积时候价格没有想象中那么低,最后虽然价格涨的更加疯狂达到了21倍,但朱敬伦获利也不过7倍,最后净赚了6500万两而已,而伍崇曜则因为过早的囤积货物,用200万的囤积换取了20倍的收益,反而没有朱敬伦赚的那么多。
“这家银行的注册资本我打算一次性加到1亿两,将中国境内所有的洋人银行一下子打压下去,不知道你伍家打算入股多少?”
一听1亿两这个数字,伍崇曜也不由得牙疼,倒吸一口冷气。
第一次玩银行,这手趣÷阁也太大了,汇丰银行现在的注册资本金也不过500万银元,折合白银才350万两,当初实收的资本金才100万两,按照这个比例,意味着需要缴纳的资本额高达3800多万两。
但一想到跟朱敬伦一起做生意,他好像就没吃过亏,顿时咬了咬牙。
“我缴纳1000万两。”
朱敬伦点点头:“那剩下9000万两我包了。”
伍崇曜一愣:“您打算实缴吗?”
走了一趟英国,对英国的金融运作伍崇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事实上这段时间他已经开始跟潘家、卢家和叶家四大行商商议,准备参照英国的期货交易所建立一个广东期货交易所了。
银行的模式他也狠狠的下功夫学习了一番,当然知道这种所谓的注册资本和实缴资本之间往往有巨大的差异,英国人建立股份公司的时候,实缴资本往往也就是20%,在他看来,那注册资本额也就是给外人看的,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实力,就好像他爹当年透露自家产业一样,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让洋人了解他家的实力,好相信他家的信用,更放心的跟怡和行做生意。
对金融理论并不是很了解,但朱敬伦也明白实缴和名义资本之间不能划等号,可是自己赚的那些银子不放进银行还能干什么呢?
朱敬伦想了想,还是按照英国人的玩法玩吧,老实说人家的资本运作知识,朱敬伦是拍马也赶不上的,现金留在手里总是一种优势。
“那好吧,你出1千万两,你还可以问问潘家等大家族,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入股。这几年他们各家都恢复了生意,官府也没有勒索,都挣了几百万两银子了吧。”
本来这些家族在几十年前各自都拥有几百万的贸易额,一年利润超百万平平常常,虽然现在失去了垄断的行商优势,但是却也不用在给官府报效,加上新安开港后的便利,钱也没少赚,尤其是这几家其实都是广东最大的鴉片商人,贩毒生意在任何时代都是巨额利润,新安每年超过2000万两的鴉片贸易额,利润就能有1000万两,怡和洋行等外国商行是赚不完的,四大家族能分润的绝对不少。
伍崇曜答应帮忙去问一问。
不管他们入股不入股,朱敬伦都会包揽后面的注资。
年底前,伍崇曜就将银行的架子拉起来了,高薪聘请了一个法国银行家麦克莱恩,他是法兰西银行中国分行的经理。
1860年,法兰西银行在中国开设分行,目的本来是为了中国的生丝,好给繁荣的法国丝织业提供原料,甚至给该行取了白丝银行的别名,可是不管法国人怎么努力,法国的丝织厂都更愿意去伦敦这个世界交易中心采购生丝,导致法兰西银行中国分行竟然无生意可做,最后反倒是跟其他洋行一样,经营起了鴉片贸易,白丝银行一下子堕落成了黑土银行。
麦克莱恩在中国枯守了两年看不到希望,这时候伍崇曜高薪聘请,承诺每年给他1万英镑年薪后,他痛快的答应了,这家伙来中国的目的就是挣够5万英镑,然后回国结婚,他一点都不喜欢广东炎热潮湿的气候。
麦克莱恩到来后,很快就帮忙搭建起了银行的框架,朱敬伦给银行取名广府银行。
给麦克莱恩的第一个任务是,印刷广府纸币!
这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好的,得找工匠刻板,这个时代西方纸趣÷阁印刷已经开始使用钢凸版印刷技术了,最早是美国人在19世纪初期发明的,在坚硬的钢板上雕刻出纸趣÷阁图案,刷上油墨,将潮湿的钞纸用高压贴在雕版上,印刷出来的纸趣÷阁带有立体感,同时在钢板上进行雕刻,几乎无法复制,因为雕刻师的下刀都不可能保证一次跟一次相同。
但依然有伪造的,纽约时报今年发表的警告称,市面上80%的纸币都是假的,这主要是因为战争造成金融混乱的原因,但在平时也有三分之一的伪钞流行。
所以朱敬伦给马科莱恩的要求是,尽可能的精美和精细,提高伪钞制造者的成本,加上到时候加大打假力度,这才能最大可能的防止造假发生。
美国人还发命了一种防伪技术,本杰明富兰克林亲自发明的,找一片树叶,将叶子拓印在石膏板上,然后转刻到金属模板上,因为每一片叶子的纹路都是独特的,所以这种纹路根本不可能仿制。
为了力求真实,朱敬伦要求必须印刷带有图像的纸币,带有立体感的图像,显然更加难以仿造。头像选得是朱敬伦的头像,这倒不是他好大喜功,而是出于政治考虑,他希望通过这样可以增加他的政治影响力。
老实说现在朱敬伦对广東的控制依然不够牢固,除了珠三角地区外,也就是土客杂居的五邑地区,惠潮地区以及粤西等地的控制还很薄弱,南韶连道更是谈不上任何控制力,哪里现在几乎成了反朱敬伦的基地了,从广州府挂印离去的十几个县令,都跑到了哪里去,跟华庭杰、史朴等一起编练乡勇,声势浩大。
为求安全,朱敬伦让麦克莱恩不惜重金从荷兰请来一个雕刻师,必须让他在中国雕刻,以防他留下底板稿件。为此还专门采购了一整套昂贵的雕刻工具,钢板则是从瑞典订购。但想要把雕版刻出来,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因此朱敬伦的纸币还要好一阵子才能见面呢。
而银行也只是低调的开了起来,在钱庄、票号众多的广州西关买下了一块地,有条不紊的先建造大楼,朱敬伦给拨付了1000万两银子,深挖地下室做金库,采用坚固的花岗岩打造,占地面积十五亩。
出于安全考虑,先请广东本地工匠建设地下金库,等金库完工并且密封之后,才请洋人设计拱券支撑结构,而施工依然是本地工匠,不过是另一批人。
虽然用了洋人,用的是西式石质建筑的支撑骨架,外面依然保持了中国的建筑风格,外层采用砖和瓦进行一定的装饰,从外面一看,就是一栋密封的砖瓦大房,没什么特殊的,就一个字大,50米宽,100米长,30米高,方方正正的一栋建筑。
这造假极为昂贵,初步预算就达到了1000万两,但朱敬伦没有半分犹豫,银行玩的就是一个信用,所以世界大型银行都十分热衷于建造大厦,目的就是彰显自己的实力,让客户放心自己的信用。
汇丰银行后来在上嗨建造的大楼,花费上千万银元,但是大楼建好后,生意也更好了,不到两年就收回成本。
另外大楼算是固定资产,而且是最保值的固定资产,银行的资金成本向来比较便宜,所以银行都有建造大楼的动机,不管是汇丰银行也好,花旗银行也罢,都拥有一栋自己的超级大楼。
朱敬伦相信,自己建造这栋大楼肯定不会输给外资银行的大楼,而且更占了一个大字。
高大、坚固,这就是朱敬伦要给人留下的印象,一个永远不会倒闭的银行的印象。
同时还带着一些他现在的潜意识,那就是求稳,尽最大可能的保持稳定,平稳的掌握广東的政权,为此他不惜跟柏贵等官僚虚与委蛇了一整年,互相暗中较劲就没停过,但表面上依然保持着一片风平浪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