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刚刚上任,铁路公司就停摆,这种事唐廷枢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如果之前知道有这么多麻烦,也许他不会上任,但既然来了,他就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
他也是一个相当强势的人,主持开平矿务局的时候,他可以当面跟李鸿章一趣÷阁一趣÷阁账算清楚,半点都不让步,现在更不会在这些大明势力集团给他下的绊子面前退缩了。
他知道直接导致目前困难局面的是兵工厂的总办郝可久,此人出身晋商,跟他没有什么交情,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去拜会了一下,算是拜拜码头,他知道郝可久心里有怨,铁路之前归兵工厂,也就是归郝可久管,现在交到了他手里,算是抢了人家的道。
他向郝可久提出,希望不要召回那些兵工厂的旧人,否则铁路停摆的话,把事情闹大,谁脸上都不好看,郝可久说那些伙计都是自愿回来的,他也没有拦的道理,说到底他们都是兵工厂的人,很多人比他郝可久来兵工厂都早,于情于理都没有让人不回来的道理。
唐廷枢知道郝可久这条路走不通,他也就是打个招呼,先礼后兵。他之后找的是户部,官产都归户部管,他向户部的官员表示,一旦铁路停运,造成的损失他唐廷枢担当不起,他可以随时走人,但户部因此吃干系的话,他就爱莫能助了。
户部真不敢冒着铁路停运的风险,背后自有人跟兵工厂交涉,得到的结果是,兵工厂告知年底之前兵工厂的伙计还能继续留在铁路上,至于年后,看他们自愿。
留给唐廷枢的时间不多了,他马上开始一个火车站一个火车站的跑,跟每一个站长谈,听取他们的态度,询问他们对铁路的看法,发现大多数人都对铁路很有信心,只是大多数人都放不下兵工厂。
他没有时间一一做工作,能说通的就说,许诺加薪,过去的分红不变,他们依然保持兵工厂的身股份额。说不通的,那就分化拉拢,他发现一个个站长级别的老管理人员对兵工厂的感情比较深厚,但是一批年轻的屈居人下的二把手、三把手就有自己的心思了,他直接给这些人许以承诺,直问如果让他们接受火车站的话,能不能胜任。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火车司机身上,也是能拉就拉,他坐着火车赶往下一个车站的过程中,都一刻不停的跟这些老司机沟通,同样是能拉到师傅拉师傅,拉不到师傅拉徒弟,总之也拉拢到了一批人。
这一番行动就是三个月,年底前,兵工厂抽走了大批技术人员、管理人员,但火车没有停摆,唐廷枢密集的提拔了大批学徒,出于安全考虑,在陈轨的建议下,降低了火车的发车密度,陈轨是唐廷枢手下的二号人物了,因为胡大坚也走了。
铁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第一个难关,可唐廷枢发现,他修铁路都找不到人了,铁路技术人员都跑回了兵工厂,他之前以铁路运营为唯一目的,根本就没顾及到这些铁路工程师们。
暂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他要应付铁路公司上市的事宜了,铁路公司上市,这是大明的高层决定的,完全没有征询唐廷枢的意见,他算是看出来了,大明官府就打算把他当一个干活的。
他很不满,但他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事情都是人干出来的,大明官府可以把他当成一个下苦力的,他自己可不能把自己看轻了。
他要在铁路公司上市的时候,向某些人证明自己的实力。
他疾奔上海、香港,将自己的当铺、钱庄,茶行,以及地产,统统抵押给了各个银行,还通过自己的关系,向各个故交好友借款,最终他筹集到了一千万两的资金,他可不打算给人当下人,他要成为铁路公司的大股东。
大明高层出售铁路公司的方式是,给予这家公司上市许可,允许铁路公司通过出售股票融资,这在大明出台的股份公司法中称为特许股份公司,不是所有公司都有这个资格的,必须是大明户部亲自批准才行。
普通的企业要在交易所挂牌交易股票,那得经过交易所的审核,有持续营业三年,连续两年盈利,并且税务记录一定要完整等等限制,因为限制多,所以大明的证券交易所里挂牌的,主要是各种债券,有铁路公司的债券,各个政府的债券等等。真正的股票交易,仅限于几座洋人开办的茶园。
听说这一套堪称全世界最严格的股票章程,是大明皇帝钦定的,远比英国、美国的股份公司发行股票要难的多。
这对唐廷枢来讲,是一个利好消息,因为由于限制严格,所以可交易的股票不多,以买卖股票为业的人就不多,专业股票经纪人更少,少的结果就是,很容易就能被唐廷枢收买,他拉拢到了大部分经纪人,要求这些人按照他的指示帮他们收购铁路公司股票。
1881年元宵节后,九龙港货殖所大街,唐廷枢的马车早早就来到了这里,他是不进交易所的,他在附近一家咖啡馆里包了个位子。
这里是九龙港最繁华的街市,对面就是海关大楼,海关大楼背后就是维多利亚湾,看风景倒是跟外滩相像,不同的是,外滩哪里真的是洋人的天下,而这里在是大明商人的主场,因此上海是一栋连一栋的高层楼房,而这里则更多的是青砖碧瓦的中式建筑,但即便是中式建筑,也大多是高层,因为地价太贵了,不建高层就亏钱,因此除了几座庙宇,妈祖庙、关帝庙和城隍庙之外,很少见到院落,逼仄的程度,比外滩尤甚。
大明的交易所名字叫做货殖所,就好像日本的交易所叫取引所一样,只是翻译的问题。
因为这条大街可以说就是因为贸易兴起,而贸易又大都以货殖所为中心进行,在货殖所周边形成了码头、仓库、搬运业、打包业、印刷业、电报局等等行业形成了这条大街,所以大街也就称作货殖大街。
货殖所主要还是一个商品交易所,不但大明本地的标准货物,大宗的茶叶、生丝、大米都在这里交易,甚至连上海的生丝很多都由这里完成交割,而上海由洋人们合办的交易所,掮客公会虽然交易量也很大,但交易的时候,基本还是要看九龙货殖所的牌价,可以说货殖所已经拥有了生丝和茶叶的定价权。
这让九龙跟上海的关系,越来越像美国的纽约和费城的关系,在还没有电报之前,美国人甚至在费城和华尔街之间铺设了一条旗语线,每隔6英里或8英里就部署一个人在楼项或者山丘上,手中拿着大旗跟千里镜。第一个人站在华尔街商人交易所的最高处,通过旗语向哈德逊河对岸泽西市的人讲演纽约股票交易所的开盘价格,大概30分钟之后,开盘价钱可以传到费城。
货殖所跟上海之间没这么麻烦,电报早就通了。
跟纽约的证券交易所一样,货殖所是会员制的,名额只有五百人,一个席位的价钱经过这么多年的涨涨跌跌,已经固定在了两万两左右,对一个老道的经纪人来说,花两万两买一个位子,他们能够轻松获得几倍的回报,而对一个新手而言,可能会赔的底儿掉。
唐廷枢十几年前就是香港最大的棉花行修华号的东家,因此他没少跟货殖所打交道,他认识货殖所里所有有头有脸的行东,货殖所的经纪人也是有行会的,这些人炒作物价的事情没少做。
他前两天已经跟几个行东还有行首都打过招呼了,对铁路公司发行的第一批股票,他志在必得。
八点铜锣声响,货殖所开业了,人流涌动,经纪人在里面交易,各种商人在大厅里看行情,大人物们则在场外,自有一个个学徒将他们感兴趣的价格不时的抄出来让他们做决定,唐廷枢雇了三个这样的小学徒,让他们轮番出来向他传递行情。
其实局他已经做好了,股票没几个人懂,常年做证券买卖的经纪人就那么十来个,他又跟头面人物们打过招呼了,没人会坏他的好事。
果然第一批上市的铁路股票并没有受到关注,大家的兴趣主要还是在生丝和茶叶上,棉花则是第三大宗交易品,证券价格平稳,始终维持在挂牌价附近,而唐廷枢则有条不紊的一手一手吃进。
到了晚上,铁路公司第一批发行的股票,十万万股已经全部售罄,大多数都握在了唐廷枢的手里,至于那些零散的,就不知道是被那些散户碰运气收走了。
总之均价一百两的价位,让唐廷枢拿下了九万五千股,这是第一批发行的股份,占铁路公司总股本的一成,这几乎就是成本价,因为铁路公司的固定资产投资也就在一亿两上下,显然他们成本价发卖了。
这显然是不合理的,唐廷枢现在手握一成股份,他知道他该跟户部摊牌了,这样卖出去的话,铁路公司融来的资金也就刚够还债,修铁路的钱就没着落了,他得告诉户部的官员,让他来操办吧,股价必翻两倍,他敢立军令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