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认识唐司柏的?”贺绍齐此刻有些暴躁,也皱着眉,不像刚才那样笑着。
“他是我学生的家长。”苏复淡淡地解释。
贺绍齐想了想,恍然大悟,“就是你说的家教那个?”
苏复点头,“我们分手了,你不要管得太多。”
贺绍齐拧着眉,“我怎么能不管?你知道你现在在教什么人?B市百年世家唐家的小金孙,那是你能教得起的?你知道一不小心碰伤了他后果多严重吗?十个你都不够赔的!”
“我只是个老师,教书育人,不分贫富贵贱。”
苏复的满不在乎让贺绍齐更加气愤。
“你晚上家教,卷卷怎么办?带着的?你让他和唐家金孙玩在一起?!唐家金孙什么身份,卷卷什么身份!你搞不搞得清楚!这就好比一个太子一个仆人,差距大了去了,你让我贺家的孩子去给贵族孩子当仆人?!”
“贺绍齐!”苏复怒了,他本来不想理会,但是他这样说卷卷,终于激怒了他。
“卷卷只是个三岁的孩子,他不懂贫富尊卑,他只是希望有个玩伴,他和小柯相处的很好,没你说的这么不堪!”
“苏复你太天真了,先不说让一个孩子去和贵族孩子玩会让别人觉得你们攀富,就说卷卷的身份,他是我贺家的孩子,我是段氏的员工,你让他去巴结B市唐家的人,外面的人怎么看我?”
一口一个攀富,一口一个巴结,苏复觉得耳朵刺疼。他以前一直觉得贺绍齐极其看重工作,在工作上是个一步一个脚印很踏实的人,所以他才从一个实习的小员工一步步走到了现在市场部经理的位置。
他从不知道,原来贺绍齐居然会有这样肤浅的看法,他是看不起他,还是看不起自己?苏复心里烧着一团火,深呼吸几口气,渐渐地平复下来,随后嗤笑了一声。
他明白了,贺绍齐是自卑!他自己不敢和唐司柏比,所以也不肯让卷卷和唐洛柯一起玩,他怕,怕从各方面被比下去。
“没有人会怎么看,是你自己怎么看,贺绍齐,我天真,你也幼稚。”
贺绍齐没有错过苏复的那一声短促轻微的嗤笑声,以及他眼里的一丝嘲讽。那一刻,贺绍齐觉得既惶恐无措又尴尬难堪,他觉得自己被苏复看穿了。
其实苏复猜的八|九不离十,贺绍齐看重工作,他一直想继续往上爬,他仰视崇拜高位,越是得不到,越是能体会自己和那些高层的差距,他不由自主地自卑,不由自主地拒绝与高层之间的比较。
贺绍齐是享受过一步一步升职的喜悦与骄傲的,他一方面俯视着手底下的员工,彰显自己的能力与高傲,一方面又仰视公司高层,偷偷地努力却自卑。
而唐司柏,正是贺绍齐仰视且望尘莫及的一类人。那种人,出身高贵、能力出众,能翻云覆雨、能言笑晏晏,似乎在任何场合都是万众瞩目的那个。
然而,让贺绍齐最怕的,是苏复居然和唐司柏关系这么好!他内心深处的自卑让他本能地觉得危险,他甚至自己都觉得,唐司柏这样的条件,苏复有什么理由还和自己这样的小白领在一起?
他轻视了苏复,也轻视了自己。
“总之,我不许你给唐家做家教,辞了吧。”沉默了一会儿的贺绍齐,态度更加坚定了。
苏复眼神难得犀利了起来,“贺绍齐,我们分手了,你要我提醒几遍?你没有权利替我做任何决定!”
见苏复真的生气了,贺绍齐叹了口气,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下来,劝道:“小复,我没权利决定你的事,但是卷卷是我贺家的孩子,我不许他和贵族豪门牵扯在一起,这不利于他的成长你懂吗?”
苏复沉默着,不答。
卷卷好不容易有个小伙伴,也很喜欢唐家父子,他不会剥夺卷卷的这份喜悦,而且他不知道别的豪门是怎样的,他只知道唐家不是那种介意身份地位门户的人家,不然怎么会养出唐司柏这么亲和儒雅的人物?
贺绍齐见苏复不想同意,又道:“如果你做不到,就把卷卷送回来吧,我让爸妈照顾他。”
闻言,苏复猛地抬头直视贺绍齐:“你威胁我?!”
“小复,我这是为你好,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牵扯过多。”说完,贺绍齐又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我不想惹你生气的,大概最近太累了,你别太在意。”
贺绍齐说了最近太累了,以往两人要是有一些争执,他这么一说,苏复必然会担心起来,放下争执关心他。他等着苏复的担忧和安慰,然而,等了许久,苏复只是眼神带怒地看着自己,却没有一丝关心的意思。
苏复其实也知道贺绍齐这个习惯,他以前只当做一种情趣,他知道,贺绍齐这么说就是不想争了,那个时候苏复觉得这是贺绍齐停止争吵保护感情的一种方式,他往往也会消了些气配合着他。
而现在,苏复突然觉得,分手了还来这套,有点恶心。贺绍齐似乎总是不明白,他们已经分手了。苏复厌恶这种明明分手了,还被当做所有物的感觉,也厌恶被拿卷卷威胁的感觉。
他还记得那天说分手的时候,自己心里其实还是很舍不得的,而现在,那种不舍渐渐地被贺绍齐磨没了,没想到这么快。
“打扰了,苏老师,到我们了。”唐司柏走过来,温和地打断了此时奇怪的气氛。
他们谈话期间,唐司柏很绅士有礼地走远了些的,没有听到他们讲什么,只是偶尔看向他们的时候觉得气氛越来越不好了,后来见苏复气得不再说话了,忍不住上来打断了他们。
苏复看到唐司柏,收敛了一些怒意,看了眼边上还有几个人在等待,他有些讶异,唐司柏这是要插队了?
不想和贺绍齐再做无味的争吵,苏复还是点了点头。
贺绍齐不满唐司柏的插话,他有些不爽地想着“原来贵族的素质也不过如此”。苏复显然被自己惹火了,苏复很少发火,贺绍齐觉得他几乎没什么脾气,他有些懊悔自己今天太冲动了,他们还在分手阶段,这样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很不利。
同样不想再继续争吵伤了感情,贺绍齐也不管苏复没有关心自己的事了,柔声道:“去吧,照顾好自己,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说,今天是我冲动,别放在心上,我先走了,妈还等着。”
苏复淡淡地点头,没再理会,跟着唐司柏,在贺绍齐面前,一起去了周医生的诊室。
贺绍齐看着他们并肩而去的样子,狠狠地咬了咬牙,许久才转身离开。
进了诊室,刚好一个人做完检查出去,周医生看到唐司柏,挑眉笑了。
“唐总说要来医院我还不信呢,还真来了。”周医生长得阳光俊朗,笑起来还有一对酒窝,看着很是面善。
“我怎么就来不得了。”唐司柏笑问。
“啧啧,”周医生摇头不说,转看苏复,“这就是唐总精贵的朋友?还要唐总保驾护航?”
苏复被说的有些尴尬,说了声周医生好。
周医生又笑起来,拉着苏复上下看了看,“伤哪儿了,我这就给你检查一下吧。”
苏复连忙摇头,看了看唐司柏,又看着周医生,道:“外面还要人排队呢,我等等吧。”
“没关系,很快的,查仔细点的话待会儿还要去别的科室看看,你这一等可就吃不上晚饭了,唐总万金之躯,小的可赔不起。”
周医生一边说笑着,一边利索地开始替苏复检查,苏复万分无奈,只得将自己的情况说与医生听,不想浪费时间。
唐司柏本来只是见苏复和贺绍齐气氛很不好,为了给苏复解围才谎说轮到他们了。他也没想着要插队,只想着带苏复去诊室等也好,现在周医生都利索地检查起来了,也就不再坚持,周医生做事风风火火的他也习惯了。
在医院做了几个检查,好在苏复身体内部没出什么问题。
两人出医院已经五点多了,唐司柏知道苏复已经要饿过头了,在他检查某一项的时候,出去买了点牛奶面包,这个时候在车上正好稍微垫垫肚子。
“我们现在去超市买点火锅食材,回去就可以吃了。”
苏复吃着面包点点头,心想着唐司柏也陪着自己等了这么久,估计也饿了,就递了片面包给他。
“你也吃点吧,害你陪我这么久。”
唐司柏也没拒绝,空出一只手拿着吃。
“能陪着伟大的人民教师,何尝不是我的荣幸。”唐司柏笑着,看了苏复一眼。
苏复噗嗤一笑,知道唐司柏并不想听那么多的道谢,也就不再多说了。
他想起今天贺绍齐的话,什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什么贵族豪门,什么差距。他不喜欢,极其不喜欢贺绍齐的这番言论。在苏复眼里,朋友是合得来聊得来的人,没那么多的要求。他看了看唐司柏,觉得他应该也会是这样的观点。
他又想起贺绍齐拿卷卷威胁他放弃这份家教,心里有些害怕有些苦涩,吃面包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唐司柏是他这么多年第一个可以倾诉苦水的朋友,唐洛柯也是卷卷第一个小伙伴,这不仅仅是一份家教了,这关系着两份友情。苏复不甘心,他不想听贺绍齐的话,却也舍不得卷卷。
拿在手里的面包被无意识捏得变了形,苏复看着面包,心里隐隐地升起一个念头——他想争夺卷卷的抚养权!
“怎么了?面包让给手吃?”唐司柏注意到了苏复情绪的变化,温和地出声。
苏复一愣,才意识到面包真的要被手“吃”了,当下有些尴尬,松了松手。
“今天,”苏复没敢看唐司柏,依旧看着手里的面包,想把烦心事说给他听听,也听听他的意见,“他跟我说,你们家是百年世家的豪门,我不适合做小柯的老师,卷卷的身份也不配和小柯玩在一起。”
苏复轻声说着,手却又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面包。
唐司柏看着那个可怜到变形的面包,无奈地笑了笑,把它从苏复手里抽了出来,放到一边。
“有什么不适合的,豪门不是人了?豪门不需要学习?无稽之谈,不用放在心上。”
唐司柏的声音依旧磁性却温和,平白地增添了苏复的底气。
“他说小柯是太子的话,卷卷就是仆人,我很生气,卷卷还这么小,他居然说这种话。”
原来贺绍齐是这样一个口无遮拦的人吗?唐司柏再一次给他减了分数,不太明白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温和有礼的苏复。
“小柯是太子的话,你可不就是太子太傅?太子太傅的儿子,怎么也是个尊贵的小公子了吧?”唐司柏笑着打趣。
苏复一听,一想,可不就是这个理么?果然有些话从唐司柏嘴里说出来就中听多了。就算卷卷是个孤儿,他苏复也能让他活成一个尊贵的小公子,不比谁差。
正想着呢,就听耳边唐司柏嘀咕:“原来我在他心里还是个皇帝,真是抬爱。”
苏复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拿起面包继续咬了两口,苏复又道:“卷卷是孤儿,贺家领养的,我其实没有抚养权。他不许卷卷和小柯玩在一起,不然他就要把卷卷接走了。”
唐司柏这下倒是微微皱起了眉,领养是具有法律效力的,苏复没有抚养权真的一点优势都没有。
“他们家没人真的爱卷卷,我不想把卷卷给他们,我想,会不会有什么办法,抢到卷卷的抚养权?”
苏复说完,又捏了捏面包。他有些忐忑,怕唐司柏说没有办法。经过几次的帮助,苏复已经下意识地觉得唐司柏是万能的了。
唐司柏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开,让苏复看得心里咯噔一下,也是,人家领养的,而自己既没血缘关系,又没抚养权,能争个什么?
“卷卷是贺家父母领养的?”唐司柏问。
“不是,贺绍齐领养的,记在他名下的。”苏复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他有30了?”唐司柏皱眉。
“没有,他们在福利院有人,程序从简了,怎么了?”苏复望着唐司柏,捏着那个面包,心扑通扑通地跳,他总觉得唐司柏问得这么仔细,莫非是有办法?
果然,唐司柏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嘴角也弯了起来。
“没事,有办法的,过几天我带你去见个人。”
苏复顿时就激动得不行,他忘记了问是什么办法,也没有去怀疑是不是真的有办法,他捏着面包,激动得说不出话,下意识地就觉得唐司柏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