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音精神状态恢复些许后,立马与季翊一同交代了遇刺的细节,一旁的禁军统领脸色惨白,直挺挺地跪下,自请查清缘由,戴罪立功。
皇帝默许,并让刑部参与破案,限三天之内必揪出幕后主使,否则将禁军统领王大人午门斩首。殿内气氛严肃地如同刑审现场,纪贵妃事不关己地坐在一旁,直到皇帝安排好了一切后,她才说道:“皇上请息怒,此事交给王大人与岳大人,定能给公主一个交代。”
说着,她又看向楼音:“臣妾也是看着公主长大的,从未见过公主吓成这般模样,皇上便免了公主的禁足吧,这就回宫好生休养着。”
“自然是要免!”皇帝十分同意纪贵妃的话,“明日阿音便启程回皇宫,三日后秋猎结束,朕也立马回宫,剩下的事便交给贵妃处理。”
说到此处,皇帝又问道季翊:“此次公主遇刺,多亏了你相救,你只管要赏,朕定竭尽所能满足。”
原本陈诉完遇刺细节后,季翊便退到了角落,此刻突然被皇帝提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他看着皇帝,许久不说话,不知是不是在思量要讨什么赏赐。
“是呀,此次多亏了季公子。”纪贵妃也补充道,“平日里季公子默默无闻,反而关键时刻却成了公主的救命恩人,周国真是卧虎藏龙啊。”
纪贵妃几句话说得意味不明,所有人的思绪都跟着她这几句话走了。谁不知这位周国三皇子被送到大梁为质,便是因为资质平平,可如今突然露了一手,究竟是周国别有所图,还是他自己心藏不轨?
可既然已经装了这么多年,又为何在此时暴露出来?不解,实在不解。
莫说其他人了,就连皇帝也想不通这是为何,他再次问道:“不如赏季公子黄金万两?”
季翊摇了摇头,说道:“臣在大梁为质,受到大梁上上下下的礼待,已经感激不已,若非要赏赐,那便……”
他转身看向楼音的腰间,说道:“皇上也知,臣平日玩物丧志,不如求公主将那块儿绝世好玉赏给臣如何?”
被季翊点名提到,楼音才如梦初醒,她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玉佩,那是她自小就贴身佩戴的,倒算不得珍贵,只不过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而已。
看楼音神情恍惚,皇帝说道:“那哪里是什么绝世好玉,不过是朕的皇后留给公主的遗物而已,这样吧,朕今晚就下令,赐黄金万两,珍宝千箱,即刻送到季公子府邸。”
*
皇帝带着众人走后,楼音又陷入恍惚中,蜷缩在贵妃椅上,目光呆滞,脸上没有一点生气。此时也有不少人前来看望楼音,包括尤将军与尤暇,楼音都一一回绝,闭门谢客。唯有刘勤,吃了个闭门羹后,又送来了一盒点心,他在门口喊道:“姐姐,弟弟知道你受惊了,这是你最爱吃的天香楼的核桃酥,等你好了弟弟再来看你啊!”
枝枝拿了那盒点心进来,问楼音是否要尝一尝,楼音摇头,枝枝便将食盒放在了楼音身旁的案桌上。
“殿下,奴婢看您实在是受了惊吓,不如叫太医开些个安神镇定的方子?”枝枝想了想,又补充道,“听说皇上曾经遇刺,也连着服用了章太医的安神药半旬呢。”
楼音只是半张着嘴摇头,半晌后,她才说道:“叫席沉进来。”
席沉一直守在门外,进来时,只见楼音脸色苍白,眼里却总算有了些神采,只是这神采,带了些决绝的意味。
此时屋子里只有楼音、席沉、枝枝与款冬四人,鸦雀无声。
楼音道:“本宫要你暗中刺杀季翊,你可能做到?”
席沉一惊,猛然抬头看着楼音,确定他没有听错!公主不是一直爱恋季翊吗?怎么如今要杀了他?虽说公主从江南回来后对季翊的态度便大变了,但也不至于因爱生恨便杀了他呀?再者,就他之前盯着季翊的府邸观察过一段时间,他从周国带来的些许侍卫绝非池中之物,那贴身侍卫郁差武艺更是深不可测,即便是季翊本人,如今也没人知道他的能力究竟是怎样的,自己是不是他的对手还未可知。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席沉的声音里难得有了起伏,他说道:“公主,季公子乃周国质子,若是杀了他,一旦被查出个蛛丝马迹,轻则破坏两国交好,重则,引起两国恶战啊!”
楼音又何尝不知这些道理,所以她才能寄希望于席沉,希望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季翊。可如今,连席沉都看出来了要杀季翊没那没容易,她更是清楚,要席沉硬碰硬杀掉季翊,几尽不可能。
那么,就任由他这样韬光养晦吗?日后他得势,自己要杀他就更不容易了!
楼音烦躁地说道:“那此事再议。”她心里犹如有一团火在烧,扑不灭浇不熄,只能任由其疯长。
枝枝见缝插针,说道:“公主为何要杀、杀季公子?”
楼音不回话,脸上浮起一阵又一阵冷意,看得枝枝一个寒颤。枝枝拿起了一旁刘勤送来的点心盒子,说道:“殿下今日一整天都不能进食,不如先吃点世子爷送来的点心,这可是您平时最爱吃的。”
一边说着,一边揭开了盖子,可这一揭,吓得枝枝惊声尖叫了起来,手一扬便将那食盒打翻,扔出去老远。
她跌坐在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连连拍着胸口,像是看到了鬼魅一般。
席沉胆大,去将那盒子连同盒子里的东西捡了过来,递到楼音面前。
那盒子里摆着的哪里是什么糕点,分明是一只人的舌头!
舌头已经暗红,散发着阵阵血腥味儿,舌根处整齐的切痕一看便是一刀割下,尚未的血迹表明这才割下来不久,看起来甚是骇人。
“世子爷太不着调了!”枝枝眼泪都掉了出来,一边叫席沉将那骇人的东西丢掉,一边说道,“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楼音按住胸口,半张着嘴,半晌眼里才聚了神,“不是刘勤,他向来贪玩,却不会做这样的事。”
款冬姑姑也惊魂未定,连着喝了两杯凉茶,拍着胸口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许久,她才想到今儿上午与庆祥姑姑闲聊的话,说道:“殿下,奴婢大胆猜测一番,这可能是前儿不久刚出宫的月美人的舌头?”
今儿一早,庆祥姑姑与款冬姑姑闲聊时曾说,昨夜里上清寺的姑子发现月美人的侍女被人打晕在屋子外,而月美人昏死在房子里,被人割掉了舌头,虽是救活过来了,却是疯疯癫癫的,又不会说话,姑子便连夜给行宫里递了消息。
可这月美人的消息还没传到御前,便被长福拦了下来。一个废妃而已,疯了便疯了,何必再去叨扰皇上,惹皇上心烦?
却不想,今日楼音的寝宫便出现了这么一玩意儿。
“殿下……”枝枝擦了擦泪痕,说道,“这会不会是纪贵妃怀恨在心,报复您呢?”
楼音摇摇头,闭上了眼不再说话,可枝枝和款冬明显看到,她的双手在颤抖,虽是极力控制了,可依然抖得如同癫狂之人。
再睁眼时,楼音的眼里已经布满了血丝,眸子猩红骇人,她沉声道:“杀了他……杀了他……”
那模样,如同杀人狂魔一般,嘴里不停念叨着,如痴如狂,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得了癔症。款冬姑姑怕她真的走火入魔了,一把将楼音搂入怀里,说道:“公主要杀谁?”
“杀了季翊!杀了他!”
款冬姑姑与枝枝面面相觑,又柔声问道:“公主为何要杀他?莫非今日之事是他做的?”
楼音答非所问,嘴里只是一直念叨着“杀了他……杀了他……”
款冬姑姑无奈,只得道:“枝枝,去请太医吧,公主怕是受惊过度了。”
枝枝撒腿就去,只是还没走出殿门,便被楼音叫了回来,此刻,她的神色已经恢复平常,说道:“本宫没事,用不着请太医。”
说罢,又看向席沉,“杀了季翊,这是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