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很常进宫,她是永和宫的常客。德妃疼她,把她当女儿看待。九公主敬她,把她当半个闺蜜、半个姐姐看待。小十四亲近她,把她当唯一能压制魔鬼六哥的存在。但她其实很少在永和宫内见到胤禛。她知道,永和宫内的人对胤禛有种敌视。她不是很明白,她不太敢去问德妃,因为她能感觉到,只要有胤禛的存在,德妃的心都很悲伤,德妃很排斥见到他。好几次问胤祚时,胤祚都避而不答。她能感觉到,他对胤禛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九儿和十四不用说,是把胤禛当半个陌生人在对待的。
这样的情况下,亲近永和宫的梅梅,理应和四阿哥胤禛保持距离。但梅梅做不到。她总是能敏感的察觉出,胤禛的悲凉和心伤。那种想靠近又怕受伤害的感觉,梅梅从没在其他人身上发现过。她自小,就把这位四哥画进了圈子内,也感觉得到这位四哥真心对她好。
看到胤禛一进来请安,德妃就从慈祥幽默的额娘,转变为端重正经的母亲。九儿收起了原本就不是很明显的笑意。小十四直接哼了一声,还低声向梅梅抱怨道:
「真扫兴。」
「儿子向额娘请安,额娘吉祥。」
「有劳四阿哥惦记了,本宫这儿有九儿和小十四陪伴着,一切都好。」
「选秀在即…」
「你福晋的人选,你汗阿玛记着呢,定会为你挑一个好的,你不用担心。」
德妃打断了胤禛的话,不管他想说什么,她都不想听。
梅梅两边看了看,实在很为难,两边的内心,都是那么的悲伤。究竟是为什么呢?有什么误会是不能解开的呢?
「姑爸爸,梅梅有事求您。」
德妃面对着娇憨可爱的小侄女,一向很有耐心。
「梅梅想求什么呢?可是觉得刚刚吃的那盘甜糕不错,想向御厨讨要方子?」
「姑爸爸,不是的。大姐姐不是去了庙里祈福吗?那天额娘跟我提起了,我也应该要抄写佛经供给玛嬷的,可是我的字一向写不好…」
说到这,梅梅迟疑的看了一眼胤禛,又继续说下去。
「我听说四哥的字是写得最好的了,连皇上也多次夸过的字。姑爸爸是不是能让四哥,写些字帖送我呢?四哥平时这么忙,我都不敢提要求了。可要是姑爸爸您提了,他肯定会应允的。姑爸爸,您帮帮我吧。」
最后的‘吧’字拖得棉长,梅梅的撒娇,在永和宫一向吃香,就连比她小的九儿都吃这套。但这次,却不太有用。
德妃微微沉下脸色,看到梅梅充满恳求的双眼,她知道梅梅求的不只是几张字帖。但梅梅不明白,她自己正是最不该来求的人之一。想直接驳回,又不舍。
「梅梅,四阿哥课业忙碌,选秀一完,就该大婚了,接着是出宫开府,忙不过来。妳一个小女娃,需要什么字帖呢。让老六给妳写吧,妳想抄哪部经,直接让他先抄一本给妳。」
「额娘,儿子有几本经书,可以…」
「不用了,老六最近陪着太皇太后抄经,也不差多这一本。梅梅的字,一向是老六和格特布亲手教出来的。你课业忙,用不着你费心。」
胤禛低眉敛眼,感谢德妃对他课业的关心。德妃在上面,见不到胤禛的神色,却能看见胤禛紧绷着的下巴。他有点浑圆的下巴,和德妃自己的有点相似,煞那间,梅梅似乎感觉到了德妃的心软,但消逝得很快,梅梅不敢确定,只能感觉到胤禛内心浓厚的失望。
请安结束,厅内众人都保持沉默,没有人要提起任何话题的意思。小十四不被沉闷的气氛所干扰,继续缠着梅梅,要新的围兜。他不要这个流口水的小猪。胤禛心知肚明,他不受欢迎,只得告辞离去。
就在胤禛走到门口,洽遇到过来请安的胤祚,两人擦身而过,胤祚低声说道:
「梅梅不需要你的字。」
胤禛神色不变,只作听不见,快步离去。
胤祚如往常一般,向德妃请安,夸了九儿几句,训了小十四几句,就借口有事找梅梅,把梅梅一个人拉了出去。
「我明天让人送几本经书给妳,妳慢慢写。若是不够,再向我要。」
梅梅一开始,有点听不明白。后来才想到,这是接着她刚刚对德妃和胤禛说的话呢。
「不用了,我自己抄经就是了,你用不着特地派人拿给我。」
「妳用不着,那怎么还开口向四哥要,为难额娘?」
梅梅张口结舌,胤祚的语气有点冲。虽够不上责难,但对她来说,已经是少有的严厉。
「你~你做什么这么凶啊?」
「我跟妳说了多少次,别老是向着四哥,你怎么就是听不明白呢?仗着额娘疼妳,妳就可以随便伤她的心吗?」
梅梅真不明白了,怎么这样就是伤了德妃的心呢?她觉得委屈极了,可又不愿在胤祚面前流下泪来。她想把胤祚踢出圈子了,若是踢出去,自然就不能在他面前流露出软弱的那一面。
她顿了顿脚,对胤祚低吼一声:
「胤祚,你混蛋。」
跑回永和宫大厅中,扑向了正在逗着小十四玩的德妃。
「姑爸爸,胤祚欺负我。」
德妃下意识的拥住了飞奔而来的梅梅,再抬头看向跟在后头走进来的儿子,疑惑的抬了抬眉。
胤祚听见了梅梅的哭声,心里不舍极了。他向来就以哄梅梅为己任。除了小时候不懂事,惹哭了梅梅几次,之后都是尽可能的让着她的。每次见着她要哭的前兆,自己的心都先疼了起来。可是当他想到,梅梅几次为胤禛说话,还为了胤禛骂他浑蛋,就忍不住发脾气,但现在,又后悔了。
「梅梅,别哭了。我跟妳道歉吧。但妳以后,别在额娘面前提起四哥了。」
德妃这才知道,这两小无猜的两孩子,是怎么闹起来的。狠狠的瞪了胤祚一眼,清了清喉咙,正考虑要怎么安慰梅梅,梅梅却猛地抬起头来。
「姑爸爸,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要那么讨厌四哥?我不明白,为什么胤祚要骂我害您伤心了?姑爸爸,我不是故意地,不是故意要让您伤心的。」
尽管不明白原因,但梅梅确实感觉到了,此刻德妃心里深切的悲哀。她感到难过了,德妃从小就那么疼她、那么照顾她。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让她伤心了,就是不对。
梅梅捧着德妃的脸,亲了一下德妃的脸颊,让德妃小小吃了一惊。
「姑爸爸,对不起,我还是很喜欢您,很尊敬您的。」
德妃感到一阵温暖,梅梅就是这样,一向不吝于大胆表示,她对重视的人有多喜爱,让人乐于亲近她。
「梅梅,我不怪妳。不过,妳也别怪老六吧,别再哭了。再哭可就不漂亮了。」
梅梅感到迷惘、难过。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做了蠢事,又气于胤祚头一次对她说重话。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又不知道错在哪。心里纠结万分,这股子纠结也摆在了脸上,明明白白的。让德妃看了,又是一阵心疼,把梅梅搂在怀中,拍了拍,连声安慰。
胤祚无辜的被撇在一旁,连亲额娘都暂时顾不上他了。
胤禛和永和宫的矛盾,在有心人的针对之下,只会越来越深。
宜情院是京内众多青楼的其中一家,名气不高,消费水平不高,里面的女人自然也不是太漂亮。赫舍里嘉诠是这里的常客,虽然做不到挥金如土,但仗着赫舍里这个姓氏,他在这里还是很吃得开的。
「我告诉你们,皇上对我姑妈,那可是最最敬爱不过的。你别看后头几个女人被封了皇后,就她们,也能和我姑妈相比?有哪一个能住进坤宁宫?有哪一个能生个太子儿子?有哪一个能被皇上记着念着?」
「那当然,皇上仁厚念旧情,哪个能和先皇后相比呢。说起来,太子爷可是要称您一声表哥的吧?」
赫舍里家铨十分得意,他虽然是分支,但当初他阿玛是在与俄罗斯谈判时,牺牲自己,救了索额图一命的。遗留下的孤儿寡母,每月都可从族里领上一笔月例银子。他最得意的,就是按辈分算起,他可以喊太子一声表弟。虽然这位尊贵的表弟,他从未曾有机会得见。但不妨碍他在这群落魄举子面前炫耀一番。
这些都是这次上京考试,不管考上没考上,却在考试结束后,贪恋于京城奢华,而不愿回故乡的所谓文人才子。有心在京里攀附权贵,又苦无门路。好不容易打听到这位赫舍里家的大少爷,都以为他真和太子有那么一点表兄弟的交情。
「那是当然,太子表弟深得皇上姑父的真传,仁厚温和,有明君之风。他对母家的亲戚,也是很关心很照顾的。这不,马上要选秀了,托我这位表弟的福,皇上姑父亲口许了,要为我指个才貌双全的名门秀女。」
「真的吗?不是说秀女都是指给皇室和宗室的吗?这次还有两位阿哥等着指婚呢。」
「哼!阿哥们我不敢比,但我毕竟是太子的亲表兄,跟那些盛京的所谓宗室比起来,自然是我更亲近一些了。皇上姑父也是看好我是个人才,成家立业,未成家如何能立业?便要给我指个好秀女。那些被落了牌子的,如何配得上我这等人才?」
赫舍里家铨看上去似乎是醉酒了,又似乎是迷糊了。满口大话,一点也不感到惭愧。但在场的人,没一个是真了解内情的,只顾着拍马屁、逢迎于他。还真以为这位赫舍里家的大少爷那么有本事,让皇上和太子双双看好,要把他的终身大事也包办下来,均是艳羡不已。
‘能让皇上指婚,多大的荣耀啊。’
「家铨公子,皇上可有说要指哪位秀女与你成亲?」
家铨一脸得意,摇摇晃晃的示意一旁的女人为他倒酒,一口饮下,才大舌头的说道:
「知道德妃不?四妃之一!乌雅家的大格格,德妃的大侄女,长得可标志了。那滑腻腻的肌肤,听说是家里照着养德妃的方法,一样地养大的。」
众人闻言皆兴奋不已,也有人不太相信,怀疑问道:
「家铨公子,不是我不信你。但就算是皇上要把乌雅格格指给您,按理您也不该摸过人家格格的肌肤吧?」
众人哄笑,很不纯洁的有各种猜测。这种地方、这种气氛、这种纨跨子弟,能指望他们对良家女子保有多少尊重呢?
家铨却是恨不得要和众人分享似的,只一个劲的夸乌雅大格格的美貌。就连闺名玫琳也说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