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姐儿是个淘气的,不爱和父母住在一个院子里被管束,故一到了夏天就闹着搬来了芍药坡清净斋住着。
这会子天光明媚,芍药坡这里正是花影成荫,凉风习习的好光景。回廊上挂着的画眉鸟歌声嘹亮清脆,乌头八哥欢快的说着吉祥话,鸟笼子底下还站着两个穿绿纱褙子的丫头正提着小木桶在喂鸟,其中一个不经意的扭头看见兰香馥过来了忙笑着迎接,“大姑娘来了。”
“绿竹,你们姑娘呢,这两日怎的这样乖巧,也不过去那边找我玩了。”兰香馥笑着问道。
绿竹搀着兰香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悄悄道:“我们姑娘被太太打了,屁股痛不能到处淘气才老实了。”
兰香馥再是满心的纠结,听着这话也不禁笑出了声,“这次又是什么缘故,拿金弹弓误打了小丫头还是没有背好女四书”
屋里躺在竹塌正翻画册看的芳姐儿听着人声忙问道:“是谁来了”
“是我。”兰香馥笑着走了进去,在竹塌旁边的绣墩上坐下,瞧着只穿了一件嫩绿薄纱睡裙的兰芳华就道:“你又做了什么惹怒了小婶挨了打了”
兰芳华屁股疼也不敢乱扭身子就歪着头皱巴着小脸道:“大姐姐快别问了,我是不敢说的,要不然又要挨一顿好打,这回连我爹都亲自拿鸡毛掸子抽了我两下呢。”
兰香馥好奇起来,“小叔只差没惯得你上天了,怎么这回没为你说情啊。”
芳姐儿撇撇嫩红的小嘴巴,一脸不屑,“我爹还不是最疼我娘,他疼我就是顺带的,哼。”
兰香馥神情一怔,有些羡慕的看着芳姐儿,“你怎么是顺带的,我才是顺带的呢。”
芳姐儿想着兰香馥差点被亲爹打杀了就嘿嘿笑道:“也是哦,和大姐姐比我爹才是真疼我呢。可怜见的,大姐姐你才是顺带的。”
兰香馥嗔怪的戳了一下芳姐儿脑门,“亏得我知道你就是这个性子,若不然就要以为你故意奚落我了,在我跟前这样率真没什么,在外人跟前可不许这样口没遮拦,揭人的短知道吗”
芳姐儿嗯嗯点头,撒娇道:“知道啦。大姐姐你来看我是真的来看我呢还是想打听某个人啊。”
兰香馥脸颊微红,却也不在芳姐儿这个知情人跟前遮掩,“我找你小舅舅有事,你知道如何找他吗”
“知道,小舅舅在月影轩留了个小厮叫安乐,和安平是亲兄弟,安平机灵就跟前跟后,安乐笨拙就守在屋子里了,不过他肯定知道怎么找小舅舅,我娘每次想找小舅舅的时候都是让安乐去找的。大姐姐你稍安勿躁,我让绿竹去月影轩替你传话。我娘找小舅舅,小舅舅兴许还要玩尽兴了才回来,可是大姐姐找小舅舅,小舅舅肯定立马回来。”
“好个鬼精灵竟然敢打趣我,看我不挠你的痒痒。”说着话兰香馥就动手了,芳姐儿怕痒,兰香馥的手指还没碰着她她就哈哈笑着躲避,因为一动屁股又疼,于是芳姐儿就一边哈哈哈一边又哎呦哎呦的叫。
“大姐姐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哈哈,哎呦,我告诉大姐姐个巧宗。”芳姐儿忙道。
“什么”
“我娘给我小舅舅买了个通房丫头回来,我见了,那小模样长的可水灵了,那小腰细若杨柳。”芳姐儿眼珠滴溜溜的瞅着兰香馥,见兰香馥一下没了笑模样就唉声叹气起来。
过了一会儿兰香馥强笑着站了起来,“怪道小婶子要打你,你说的这些话若是让小婶子听到又是一顿好打。你歇着吧,我先走了,今儿我舅舅来了。”
“嗳,大姐姐”芳姐儿见兰香馥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事了。
天香院,翠叶翠玉被打发在门口守着,屋里头舒菀菀就趴在舒敬德的膝盖上哭诉。
“爹,你快带我回家去吧,我在兰家都要被欺负死了。”
舒敬德拍拍舒菀菀的头,一脸慈爱,“傻孩子,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再忍两年又何妨,哄好你姑母,让你姑母想法儿给你找个好婆家才是正经。”
“可是”
“没有可是。”舒敬德推开舒菀菀站了起来,“你不想留在兰家,你的姐姐妹妹还想呢。”
舒菀菀一下闭了嘴,坐在脚踏上假装抹眼泪不敢吱声了。
“兰家人我且不问,我问你,你姑母对你可是比对兰香馥好”
舒菀菀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来,“姑母还是疼我的。”
“这我就放心了。我去看看你姑母。”
舒菀菀忙道:“爹,你等等,兰香馥这贱蹄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近些日子学会和我顶嘴了,没少让我吃气受委屈,你告诉姑母,让姑母狠狠教训兰香馥一顿。”
“知道了。”
四季常青堂,四扇门大敞四开,竹帘子都撩开了挂在一边,屋里头,舒氏穿的板板正正的坐在上首榻上,身边站着大丫头花雾。
舒敬德逆光走了进来,捋一把胡子笑道:“呦,妹妹这阵仗真是多年不改啊。妹妹做的对,名义上虽然咱们是兄妹,可根子上我还是爹从养生堂抱养回来的,妹妹才是靖安伯府的嫡小姐,妹妹避嫌是应该的。”
舒氏端着茶水的手微颤了一下,垂着眼皮道:“我这里一切安好,你拿了回礼就赶紧家去吧。我知道府上生计艰难,我早为你准备好了五百两银子,你拿去花用吧,若是不够你就让孙葫芦告诉花雾一声,我自为你筹措。”
花雾听声儿将一个黑木雕花匣子放到了舒敬德手边的茶几上。
“才五百两”舒敬德手指轻敲了一下匣子盖。
舒氏心口一颤,越发把头低垂下来,“算我求求你了,你俭省些花用吧,我这里没有金山银山。”
“你没有,兰家还没有吗,妹妹也忒无用了。”舒敬德见舒氏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他笑道:“谁叫我怜惜妹妹呢,五百两就五百两吧。只是我听说府上大姑娘给我的菀菀气受了,你这个姑母怎么做的,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的菀菀受委屈”
舒氏忙道:“你放心,我会找机会给菀菀出气的,快些走吧。”
舒敬德站了起来,胳膊底下夹着银匣子,“我自是信妹妹的,愿妹妹和妹夫日日恩爱。”
就在这时兰香馥含笑走了进来,“我听闻舅舅来了,我来给舅舅请安问好。”
兰香馥看向屋里头唯一的男丁,这人穿了一身寿字纹靛青道袍,一把山羊胡,两眼浑浊,眼袋青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五十岁上下,这就是她舅舅做她外祖父都绰绰有余了。
细细想来上辈子她竟然从没见过她这个舅舅。
每次舅舅来送礼的时候,她母亲总有借口把她打发走。
为什么不愿意她见这个舅舅
舒敬德看见兰香馥,胳肢窝里夹着的银匣子“嘭”的一声就掉了下来,“像,太像了。”
舒氏见状一盏茶就摔到了兰香馥脚边,“这就是你的礼数,见到舅舅还不行礼问好”
兰香馥委屈的看了一眼气红了眼的舒氏,低头看一眼散落在地上的银锭子,一跺脚就跑了,“我告诉老太太去”
舒氏捂着脸就哭起来,“孽障。”
舒敬德讪讪的蹲地上捡银子,“她不会真告诉你们家老太太吧”
“她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什么话不跟老太太说,这下你满意了吧,往后我去哪里弄银子给你。”
“那我不管,我没银子花就找你,这是你欠我的。花雾,劝着你们太太点。”舒敬德不敢在兰府多呆,抱着银匣子就匆匆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