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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纷纷看去,只见李姨娘俏脸酡红,眉宇间带着点儿媚色,俨然是被正值壮年的阮老爷好好疼爱过的。
阮仁青是个什么德行,在场的人最清楚不过,这几日老爷又一直留宿在梅香院,旁的什么院子,压根就不爱去了。因此这李艳梅进来的时候,其他姨娘的眼里多带着不屑。
曾姨娘和沈姨娘两个,好歹都生的有哥儿,且都是经受过良好教养的,她们两个就算有不满,也不会表露的太明显。再加上那阮大爷惯常是个眠花宿柳的风流种,早就知道这男人是指望不上的,如今一腔心思都放在了自个儿的儿子身上,倒还能沉得住气。
可像方姨娘和文姨娘这样自小就是家奴,本就以侍奉主子为首要,在府上汲汲营营了多少年,仍没什么倚仗的,当场面色就不好看了。
显而易见,两个原是婢女出身的姨娘,哪能比得上出身青楼的李艳梅会伺候男人?
还是方姨娘沉不住气,阴测测地率先说道:“老爷有了李姨娘这般妙人儿,哪里还看得上我们这些庸脂俗粉,我们之所以能早早儿来跟太太请安,还真是多亏了李姨娘大包大揽,一人伺候了我们五个人的份儿,也是难为你了。”
既然已经有人开了话头子,那后面接话的人自然也就客气不起来,文姨娘有些恨恨地看了李姨娘一眼,阴阳怪气地道:“李姨娘伺候老爷有功,我们几个自然是比不上的,就连老太太都要感谢她呢。”
这一番话说的夹枪带棍的,还把其他几个姨娘也拉下了水:我们五人就你一人迟到,自是因为你分去了我们所有人的宠爱。且听你那口气,我们在老太太这儿等着你,也是应该的。
“既是要卖力伺候老爷,那老太太吩咐的事儿,自然可以放一放。”方灵生怕这火烧的不够热烈,顺便把老太太也提一提。
李姨娘被方姨娘这般含讽带刺地说了一通,竟是不见多少恼色,只不过她心里是不是也不着恼,就不知道了。
李艳梅一双凤眼直勾勾地盯着老太太,掩着嘴儿笑道:“老太太经历过的事儿,比咱姐妹几个吃的盐还要多,她自然能明白奴婢的难处。”
老太太蹙着眉头剜了方姨娘一眼,她这般带头一嚷嚷,倒让自己不好整治李艳梅了,真不知道像方灵这么个蠢的,她儿子怎么看上的?照她看,这方灵胸前的两颗大木瓜只怕比她的脑子都好用些。
阮兰芷在一旁听的小粉脸儿红彤彤的,就算两个庶弟年幼听不懂,可这屋子里头还有两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呢,两位姨娘竟然口没遮拦的说着这些个房中事。
阮兰芷端起扶手椅旁朱漆梨花木小几上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只觉那淡淡的茶香气,将这些个姨娘身上浓厚的脂粉气稍稍打散了些。
她又从自个儿随身的香囊里头,拈了颗绿莹莹的薄荷小糖含在嘴里,一双狡黠的晶莹大眼滴溜溜地在屋里姨娘的身上转了一圈,最后不着痕迹地落在了老太太万氏身上。
“好了!都别说了!”老太太那如刀的眼神狠狠地一瞪,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刺人话的方姨娘,立马就悻悻地闭上了嘴。
“李姨娘,纵使你今日委实有原因,可你不尊家法,目无尊长,也是事实。老身今日若是不罚你,往后若是其他姨娘纷纷效仿,时常姗姗来迟或是干脆不来,那可怎么成呢?”万氏抚着自己手腕上光润无一丝杂色的玉镯,缓缓开口道。
“林勇财家的,李姨娘上你这儿领二十个手板子,就在屋子里头执行,让大家都看着点儿,以儆效尤。”万氏偏头对立在一旁的王妈妈道。
不多时,那王妈妈折了个柳条儿进来,拉过李姨娘的手就开始抽,却说拿这柳条儿抽手背,抽的狠了也是钻心的疼,这才抽了两下,李姨娘就受不住叫嚷了起来。
其他人见李姨娘受了罚,果然脸色都好了很多,眼里也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意味。
李姨娘不着痕迹的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用另外一只还未受刑的手,悄悄儿朝前递了个碎子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王妈妈的腰带里。
那王妈妈在老太太跟前当值了数十年,也是个人精儿,王妈妈对这些姨娘之间互斗的腌臜事儿,真是不要看的太多。
如今王妈妈得了好处,垂头看了看自个儿腰带凸起了一小块,嘴角扬了扬,这打手板子的力道就不一样了。
虽然抽打的响声还是挺大的,可究竟真的是不是那么疼,只有李姨娘自己知道,只不过这做戏还是得做全套,她喊着喊着,还淌起了泪珠子。叫那些恨她的姨娘们见了,别提多大快人心了。
李姨娘之所以这样做,自然有她自己的考量:这几日老爷一直宿在她的房里,已经让其他人十分窝火了,她故意来的迟些,让别人挑个错处,也省锝日后再拿这个事儿来说道。
如今那赵大姑娘只怕很快就要进府了,她李艳梅总得找些同盟不是?平日里和这些姨娘们争宠争的厉害,她们心里都恨毒了她,这时候正是扭转的好机会!干脆就让她们看个痛快!再说了,挨了这手板子,手上带了伤,还可以找老爷撒撒娇,讨些甜头。
若说先前这些姨娘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如今见李姨娘哭的撕心裂肺的,倒也有些心惊肉跳,曾姨娘更是把年幼的彬哥儿护在自个儿的怀里,不叫他看这场面。
阮兰芷看着看着,思绪却是慢慢地飘远了:上辈子,她嫁去苏家之后,那个老侯爷夫人也叫人拿柳条儿抽过她的手,她还记得自个儿手背上纵横交错的一道道伤口,鲜血顺着翻起的皮肉一直往下滴……
“好了,这罚也罚过了,该说正事儿了。”老太太喝了口茶,清了清喉咙,说道。
“自丽娘去了之后,府上一切事务都是我这老太婆在主持,眼看着我年纪也大了,有时候账房送来的册子我看的十分费神,再者,这府上没个女主人也是不行,我这相看了不少人家,瞧着赵……”大姑娘就很是不错。
哪知老太太的话并未说完,管事儿的急匆匆地打起帘子跑进来:“太太,赵家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了,是不是该派人去迎?”
“什么?她们怎地来的这样快!”老太太一惊,先前要说的话也忘了个泰半,她恨恨地瞪了立在下首的李姨娘一眼,都是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拖拖拉拉的,耽误了她不少时间,这下可好,话还没说完,前来拜访的赵大姑娘都到门口了!
“今日府上会来一位贵客,你们几个姨娘没事儿,就不要出院子走动了。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谁若是冲撞了阮府的贵客,那就不可能只是二十个手板子就能了事的。”老太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叫这几个姨娘赶紧儿离开。
“张管事儿的,等会子你叫上几个人,到各个院门口看着,千万别让她们出来,坏了我的好事!”老太太不放心地又吩咐道。
老太太这厢说罢,就抚了抚鬓发,又理了理衣衫,这才由王妈妈扶着,一阵风儿似的往外头行去。
阮兰芷眨了眨眼,她从未见老太太这般急切过,且不用猜,肯定是那位赵大姑娘来府上了。她在心里寻思着,还是赶紧回屋子里头待着吧,万一触怒了老太太,没得白白遭一回罪,她现在年纪还小,除了迎合顺从这个面慈心黑的祖母,暂时还想不到其他办法。
于是她跟在几位姨娘和庶姐弟后头,也顾不上其他姨娘都是个什么心思,急匆匆地往外走。
面色各异的一行人,俱都不出声地在廊上走着,眼看着就要穿过侧门的当口,那原本神色淡然的曾姨娘,突然对李妈妈怀里抱着的彬哥儿说道:“彬哥儿,你想不想见一见未来的娘亲?”
彬哥儿才五岁大,哪里理解的了那么多?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瞪的老大,他困惑地朝着自个儿的母亲道:“姨娘,你不就是我娘吗?”
曾姨娘见自家儿子这样可爱,忍不住摸了摸彬哥儿的小脑袋:“傻孩子,我当然是你娘,可我只是姨娘,将来你还得喊另外一个人做娘。”
曾姨娘这般说着,心里却十分酸涩,自个儿的孩子,还得叫别人娘亲……
而这番话叫离她不远的沈姨娘听了,也是心有戚戚焉,她垂头看了看手里牵着的哲哥儿,怪只怪她是罪臣之后,被编入了上不得台面的贱籍,不然自个儿的孩子指不定也是个嫡出的公子,又怎么会沦落到叫别人娘亲呢?
只不过曾姨娘这番话,却是提醒了其他几人,虽然自己要被关在院子里头,可老太太却又没拘着孩子们,他们去看一看未来的主母,倒也说得过去。
于是李姨娘朝阮思娇递了个眼色,阮思娇心领神会地撺掇两个弟弟道:“二妹妹,彬哥儿,哲哥儿,咱们一起去前厅看一看那贵客吧。”
“祖母不是不让我们去吗?”哲哥儿毕竟已经十岁大了,这府上的规矩还是懂的。
“咱们就只躲在窗户下面偷偷地看,别让祖母发现就成了,再说了,祖母是让姨娘们不许去院子,又没说不让我们悄悄儿看,哲哥儿难道不好奇来的是什么人吗?”阮思娇毕竟年长些,心眼儿也多,一番话下来,把哲哥儿堵的无话可说。
其后哲哥儿带着询问地眼神去看自个儿的母亲,发现沈姨娘却是点了点头,看来也是同意的。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也让阮兰芷心动不已,毕竟那赵大姑娘被坊间传的神乎其神,她也想见识一下这位撑起赵家的女子究竟有多与众不同。若是被发现了,不过是几个小辈好奇,来见见未来的主母,就算要怪罪,也怪罪不到哪儿去。
于是乎,两个小姑娘,领着两个半大的孩子,临时改道朝西北角门走。
等这四个孩子快走到的时候,不远处,却见一个体格十分高壮,身着华服的男子,率先穿过垂花门。紧随其后的是一名体态窈窕,头戴幕篱的姑娘,而走在那名姑娘身旁的,正是面露讨好笑容的老太太,后头还簇拥着不少的仆妇。
阮兰芷在见到那名男子的时候,脸色蓦地变得煞白,两腿发软,身形一颤,差点子就栽倒了下去,先前已经好了的膝盖似是又在隐隐作痛。
自不必多说,来人正是威远候苏慕渊与他那位远房表妹赵慧。
毕竟她如今还是一副“好拿捏”的和柔模样,做戏总得做全套不是?
因着这些,阮兰芷特地起了个大早,盥漱、穿戴、打扮一应妥当之后,这就准备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素来要求阮兰芷在穿着打扮上,“看上去赏心悦目,却又不过分轻佻,衣着打扮要与体态容色相应。”
因此阮兰芷今日特地穿了件浅绿色交领短衫,配鹅黄色高腰层叠素纱裙,拿同色的丝绦系了,长长地垂坠下来。一头如锦缎般乌黑秀丽的长发,绾成双环,简单地用鹅黄色丝带束住垂于耳旁两侧。
她在手臂与手肘连接的地方,别出心裁地拿两根鹅黄色的丝绦束紧,与头上、腰上的丝带遥相呼应,那浅绿色的阔袖成蝶形铺散下来,走路的时候,风儿微微带动丝绦、衣袂与裙摆,远远看去,阮兰芷就跟天宫里的仙娥似的,飘飘渺渺,令人道不尽的惊叹。
行至半路,阮兰芷见不远处,方姨娘与文姨娘两个,一前一后,俱都神情倨傲,谁也不搭理谁地走在廊上,瞧着也是往老太太的慈心院方向去的。
先前说过,这方灵方姨娘,算是老太太在这阮府的眼线,但凡府上发生个什么事儿,都是方姨娘捅到老太太那儿去的。
而这文姨娘,也就是被阮仁青戏称为“养鱼水缸子”的文如意了,她原先是阮大爷房里贴身伺候的丫头,后来有次阮仁青喝醉了酒,整个人都云里雾里的,也不管眼前帮他宽衣的人儿是谁,压在榻上就行起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