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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怀里的她,是他心心念念渴求了两世的人儿,如今……终于又再次相遇了。
苏慕渊贪婪地凝视着怀中的人儿,她身着素白色的纱裙,一头如缎般的青丝绾成了双环髻,拿几颗小小的珍珠点缀固定,末了用两根月白色丝绦系住,尾端垂在肩后,雪白宽大的阔袖在手肘处,拿臂环收住,再呈蝶形铺散开来,除此之外,通身再无旁的饰物,这般装扮,倒显得她越发的翩然出尘,弱不胜衣了。
然而先前见她那般大的反应,俨然她也是记得自己的。
仅仅是意识到她又回来了,就已经令他难以自持,他做了那般多的努力,也算是没有白费。
苏慕渊看着看着,一股悸动从尾脊处慢慢地蔓延至全身,让他浑身战栗了起来。
苏慕渊的呼吸渐渐急促,他紧紧的搂住了阮兰芷的纤腰。他俯下身,拿薄唇在阮兰芷光洁如玉的脸庞上缓缓地滑动着,她姣好精致的脸庞,令他魂牵梦萦,她馥馥香香的身子,是那般的柔软,那么的独一无二,那么的好闻……
真个儿是:素肤若凝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
苏慕渊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管是上辈子,还是重活这一世,她只能属于他。
然而……
忆起多年前,那令他心魂欲裂的那个晚上,苏慕渊琥珀色的眸子暗了暗,原本激动的情绪,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她恨他,她是宁死也不同自己在一起的。
可他控制不了自个儿的内心,他已经等了她这般久,又岂容她再次逃避?
思及此,苏慕渊俯下头,薄唇覆上了小人儿柔软嫣红的樱唇,为她渡了口气——
不多时,阮兰芷嘤咛了一声,纤长浓密的羽睫颤了两颤,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如朝露一般的盈盈水眸。
阮兰芷恍然四顾,发现自个儿正半躺在廊上的美人靠里,不远处,苏慕渊正眸色沉沉地盯着她。
他怎么会在这儿?她晕了多久?
昏厥前的记忆慢慢儿回笼,阮兰芷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此时此刻,她真想不管不顾的荒落而逃,可转念一想,这是她的家,她为何要逃?况且,以他那通天的本事和手段,……就算想逃,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对面的苏慕渊见阮兰芷晶莹的大眼里,满是仓惶和凄楚,他心里蓦地疼了起来,一张刚毅冷峻的脸,阴沉的堪比天上密布的乌云。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沉默着,这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只令阮兰芷觉得自己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直教她窒息。
苏慕渊见她面色煞白,神色冰冷地紧抿着薄唇,隔了半响后,他尽量控制着自己,将语气放缓和一些:“原来这阮府的教养这般差,我倒是有些担心我那表姐了……”
这浑厚低沉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带有一股令人不容小觑的气势,阮兰芷浑身颤了颤,终于缓过神来。
上辈子她与苏慕渊第一次见面,他正从戍边打了胜仗归来,彼时,她已经嫁去苏家大半年。
那时的阮兰芷,十六岁,正是容色妍丽,娇美无匹的好时候。而如今的阮兰芷却只是个十三岁,还未长开的小姑娘。甚至她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也是十四岁之后才渐渐开始流传的。
她思忖着,如今两人的相遇整整早了三年,这个时候苏慕渊压根就不知道她是谁,又怎么会故意为难她?何况她也不认为权势滔天,孤绝冰冷的苏慕渊能看得上一个干巴巴的小丫头。
他恐怕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而他现在之所以阴沉着脸……是了!说不定只是因为自己走路不长眼睛,没头没脑地撞上了他,又没有向他求饶罢了。
思及此,阮兰芷越发装出一副不懂礼数,呆呆木楞的傻丫头模样。
苏慕渊见她那样子,心中越发的烦闷起来,这丫头身子本就娇弱,又加上大病了一场,先前又昏了过去,不会是……思及此,苏慕渊有些焦灼地问道:“怎么?撞傻了吗?话都不会说了?”
“说话!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若是细细听之,这命令式的语气里,潜藏着一丝担忧。
阮兰芷这才佯作一副怯怯的表情,唯唯诺诺道:“……小女子名叫阮,阮思娇,先前冲撞了大爷,在这儿陪个不是了。”
阮兰芷说罢,又急急地垂下眼睑,盖住了那灵动狡黠的水眸,其后只径自低着头,死死地瞪着自个儿那月白绣莲花的软缎鞋,再不肯抬起。
干脆,就编个身份,糊弄过去再说,反正她与庶姐不过相差一岁,身形倒也没矮多少……
什么阮思娇,这是谁?苏慕渊细细地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好半响后,他的眼神里却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光芒,是了……这阮思娇不就是阿芷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姐?
呵,有点意思。
苏慕渊见她这副样子,简直要被气笑了,这小丫头竟然连自个儿的名字都不敢说了,本还想再逗着她说两句话,又怕再吓着她,想了想,还是作罢:“嗯,下次走路看着点儿,别这样莽莽撞撞的。”
阮兰芷闻言,哪里还有不应的?自是点头如捣蒜,只求这尊大佛赶紧儿地离开。
“大爷说的是,小女子自当记得。”阮兰芷福了福身子,有些敷衍地说道。
苏慕渊又别具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双手负在身后,踱着步走了。
阮兰芷见他走得远了,这才抚着胸口长长地出了口气,真是吓得人魂飞魄散。
只是……
身居高位的苏慕渊怎地会来阮府?
忆及昨日里,李姨娘与阮思娇两个,别具目的地跑到她跟前来说的那番话,以及她瞧着先前苏慕渊走出来的方向,不正是老祖宗的上院吗?这般想着,阮兰芷心下了然,他只怕是替赵大姑娘来的。
思及此,阮兰芷越发地重视起这个事情来,为了赵大姑娘的亲事,竟然能够劳动威远侯来小小的阮府打探一番,看来她的确是个不一般的人物。
只不过……既然这赵大姑娘如此金贵,怎地还会给她那个不成器的爹爹做续弦?阮兰芷迷惑了。
却说阮兰芷的父亲阮仁青也是个奇人,这阮家曾经的的确确可以称得上是书香门第,其祖上还出过几任宰相与大学士。然而百年显贵终有衰败的时候,到了阮仁青这一代,只考了个举人,其后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也就算了。
这阮仁青生的也是唇红齿白、面若桃花,是个傅粉何郎,看杀卫玠的人物。年轻时因着这副好皮相,又是个来者不拒的风流性子,招惹了不少的情债。
在娶阮兰芷的生母荆丽娘之前,阮仁青就已经抬了四个姨娘不说,养在别院的外室还有一个,可那没有名分的,或是有一段情的,就不知凡几了。至于他在女支馆里相好的粉头,那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阮仁青将正妻刚娶进来的时候,见荆氏生的温婉昳丽、姿容秀美,自然是丢不开手的。在新婚期间,两人也是蜜里调油、和和美美的过了一段日子。
可自从荆氏怀了阮兰芷,不能行房之后,这阮仁青旷不得几日,就抛开了正妻,又到姨娘房里去了。
这其中有一个李艳梅的姨娘,不得不说,很是有几分本事。阮仁青起先同一个叫“媚仙儿”的女支情投意合,后来被阮仁青赎了身养在别院里,他两个在外头已经生了个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庶长女阮思娇。
岂料这事儿被老太太知道了,毕竟阮家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就让阮仁青将母女两个接进来。
那媚仙儿也是个洒脱自在的,本就不愿意受那高门大户的束缚,且阮府的老太太又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阮仁青无法,只得同他近来的新欢的名妓李艳梅商量,给她赎了身,冒名顶替地带了女儿一同回府。
其后这五个先荆丽娘进门的姨娘,也没有将这相貌清丽、性子软和的温婉主母放在眼里,也就当着老太太的面儿还做做样子,等阮仁青去她们房里,背着荆丽娘,什么样挤兑的话都说的出口。
再者,这荆丽娘是正儿八经秀才家的女儿,自幼也是饱读诗书,循规蹈矩的,哪里能斗得过这五个姨娘一起在背后中伤她?再加上阮仁青本就因着她在房事上不懂情趣,跟个木头桩子似得,而颇有微词。自此,就越发地不爱去她房里了。起先老太太见儿子闹得太不像话,还时不时地敲打一下,可渐渐地,也就听之任之了。
大着肚子的荆丽娘心里郁结难结,这正经嫡出的孩子还没出生呢,她夫君竟然就领回来个周岁大的庶长女……在阮府过的越加艰难的荆氏,经不住压力而早产了。盼着长孙的老太太,见媳妇儿生的是个女儿,最终只是冷冷地旁观着,也没有帮她一把的意思。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锤,姨娘们的明枪暗箭,丈夫的风流成性,婆婆的冷眼相待,荆丽娘在生了阮兰芷之后没多久,就与世长辞了。
不得不说,阮兰芷的童年过得也十分不如意,爹爹是个沉迷美色的纨绔,她娘亲算得上是阮府里唯一正常的人,却又早早地去了,阮兰芷教养在老太太的膝下,压根儿没有得到一丝亲情。
上辈子,阮仁青除了给予阮兰芷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之外,真真儿没有尽过一点儿父亲的责任,到了后来,阮府成了破落户,她爹爹为了钱,亲自将她送给了苏家的病痨鬼,这张脸也尽是惹祸,被那阴鹜狠厉的苏慕渊惦记上了,最终落得个自裁的下场。
然而这些都是从前的事儿了,过去的事情她无力回天,可这未来的路,总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阮兰芷一边想着这些事儿,一边迈着细碎的步子,朝慈心院而去。
只见眼前两扇朱漆大门,各自在中央嵌了精致的兽头铜环,大门约略五丈高,两旁还各自开着两个角门,阶梯下坐着两只石雕的“镇宅守卫”,那威武雄健,威风凛凛的狻猊,雕凿的十分活灵活现。
大门上有一块镶边匾额,匾上书“薛府”两个遒劲的描金大字,听说这两个字,还是薛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亲笔提上去的。
阮兰芷被粗使婆子抱下了马车,梦香则是上前叩了叩那铜兽拉环。那应门的小厮见是阮府的人来访,将门打开。
一进门,两边的抄手游廊环着中间的穿堂,堂正中摆了化煞门厅的雪花纹泰山镇宅石,不多时,几个衣着得体,谈吐不俗的仆妇迎了过来,因着腿脚不便,阮兰芷直接坐上了先前从阮府带来的步辇,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一行仆从将她引去上院。
转过穿堂,又过了三间厅房后,则是通往各处院落的穿山游廊,一路上,遇到不少亭台楼榭、假山鱼池,又有那数栋复层的楼宇高阁,装饰的煞是雕栏玉砌,雕梁画栋,碧瓦朱檐,走道两旁则是有些年份的松树与柳树。
种种景致,难以一一描述,令来者不由得感慨:这才是真真儿的底蕴十足,钟鸣鼎食,百年簪缨的气派宅邸。
一行人正要走上那堂前的阶梯时,步辇开始倾斜了起来,阮兰芷紧紧地靠在座椅上,握着扶手的指尖有些发白,她抬起另外一只手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发丝,心里有些紧张……
阮兰芷最后一次见到姨祖母,还是上辈子十五岁的时候。那时候姨祖母的身子已是不大好了,却是为了她,还强撑着要来观笄礼。之后又过月余,阮兰芷就被嫁到苏府去了,拘在深深的庭院里,再没见过姨祖母。
上辈子,姨祖母是在她嫁去苏府后的一年病逝的。
来到堂屋前,两个仆妇小心翼翼地将阮兰芷扶下步辇,这时,一名模样儿标志的姐儿,搀扶着大万氏走到门口来,一脸的惊喜:“莺莺,你可算是来了!”
“姨奶奶,珍表姐。”阮兰芷毕恭毕敬地行礼。
大万氏见阮兰芷腿脚似是不便利,这就上前来拉住她的柔荑,一脸关切地问道:“莺莺,才半个月没见,你怎地瘦成这个样子?先头两天玉松去看望你的时候,还说你已经大好了,如今你这腿又是怎么个回事?”
玉松正是薛泽丰的表字,大万氏将目光投在了阮兰芷的身上,上下细细地端详着:本来就瘦弱的人儿,瞧着又清减了许多,看上去就跟纸片儿似得,只怕风大些,都能将她吹走了。
阮兰芷愣愣地看着大万氏,突然就泪如雨下,呐呐不能言,对于阮兰芷来说,毕竟这是上辈子最疼她的姨祖母啊!比起阮府里的那些“亲人”,姨祖母才是真心对自个儿好的长辈,如今又是相隔了几年才见到,哪能没有触动?
阮兰芷控制不住自个儿的激动情绪,只好哽咽地解释道:“姨祖母,前夜里莺莺想要拿水喝,落地的时候没踩稳,扭到了脚。”
“你这孩子,怎地越来越不小心了,下次在室里留盏小灯,也方便起夜。”大万氏嘴里虽责备,可见外孙女儿哭的厉害,想起昨日儿子回来同她说的事儿,以为这可怜的孩子是担心自己的爹爹,才哭的这样伤心,又想她这么小一个人儿,在阮府里头过的也是十分艰难,不由得也心疼地跟着抹起了泪珠子。
不是亲祖孙,感情上却胜似亲祖孙的两个人,哭了好一阵子,方才被一众人劝回堂屋里。
阮兰芷挨着大万氏将将落了座,那珍姐儿就来打趣道:“祖母见到莺莺,那是比对我这个亲孙女都要热切些,我看着都有些吃味了!”
这珍姐儿,名叫薛锦珍,年十四,正是薛泽丰的妹妹。
“珍姐姐又笑话我,莺莺只是好久没见着姨祖母了,心里想的紧,这才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阮兰芷嘴角牵起一丝和煦笑意来。
曾经的阮兰芷,是十分羡慕薛锦珍的,薛府家宅和睦,祖母慈爱,父母和善,又还有疼她的兄长,比起在阮府一出生就没了娘亲,又不得爹爹、祖母疼爱的自己,真是云泥之别。
薛锦珍闻言,噗嗤一笑,拉着阮兰芷的手儿笑道:“我同你顽笑的,别说祖母想你了,莺莺一连大半个月没上女学,我也怪想你的。”
这厢薛泽丰刚走进前厅,就看到阮兰芷坐在自家祖母身边,眉宇间带着一丝轻愁。薛泽丰隔着帘子,就这样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心里有些酸胀又微微的疼痛,他在心疼里间的那个小人儿……
却说太学里的学生,将来都是要入朝为官的,他们最是关注朝堂上之事,因此这两日来,学生们对阮仁青杀害李三一案,讨论的热火朝天。
虽然大理寺将此事极力遮掩,可也经不住有心人深挖,不多久,大家就把那名不见经传的阮仁青给调查的清清楚楚。
阮仁青其人,不过是个从六品通直郎罢了,家境也是乏陈可述,可奇就奇在他要娶京城首富赵大姑娘做继室,而赵大与阮仁青的红线,竟是威远侯牵的!
虽然阮仁青与赵大姑娘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当朝文官的表率,周士清周宰相最大的政敌,正是那手段狠戾、不近人情的威远侯苏慕渊。
众所周知,李家三公子李沿,乃是周宰相的外甥。而这最近冒出来的阮仁青,则有可能成为苏慕渊未来的表姐夫……因着这些微妙的关系,大家自然而然地将阮仁青划入了威远侯一派。
他们甚至还在想,阮仁青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人,为何敢杀人?指不定就是因为背后有威远侯撑腰!
种种猜测,倒令这些学生对“阮仁青杀人案”越发的感兴趣了。
薛泽丰虽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主儿,可也架不住大家的热情,而被迫听了一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