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子非鱼(1 / 1)

要离觉得逍遥跟连城应该也挺熟的,是朋友。

刚在正厅上落座,逍遥便阴阳怪气儿的说:“听说你在害怕庄子抢了你丞相的位置?”

连城想了想,自己的确是接到了庄子寄来的信,得知对方近日要抵达,所以特意派人去找庄子,难不成在传达的时候产生了什么误区,叫底下的人误会了?

“这是个误会。”

“我也觉得是个误会。”逍遥下颚微微一抬,显得非常骄傲:“南方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鹓鶵。那鹓鶵从南海起飞,飞到北海去,不是梧桐树不栖息,不是竹子的果实不吃,不是甜美的泉水不喝。在此时猫头鹰拾到一只腐臭的老鼠,鹓鶵从它面前飞过,猫头鹰仰头看着,发出‘喝!’的怒斥声。”

连城沉默了一下,等着该到吩咐人传膳的时候,只叫人不断的倒茶水,还说:“这是无根水,极为甜美,君请喝个够吧。”

逍遥和要离的肚子都咕咕直响,药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好在连城不是那种狠心的人,终究还是叫人上了饭菜给两人享用。顺便也问了一句:“这小姑娘是谁?”

“这小姑娘叫做要离,要找庄子报仇的,我见她孤苦伶仃怪可怜的,就把人带在身边。”逍遥嘴里面嚼着饭菜,含糊不清的说。

连城意味深长的说:“的确是可怜,庄子人模狗样,衣冠禽兽,虽然饱读诗书,但却是个斯文败类,也不知做了什么作孽的事,会被小姑娘追着骂。”

逍遥咽了口中的饭菜,严肃的说:“这小姑娘是想杀,别看年纪小,却是个顶尖的杀手。”

“小时候了得,长大了却未必。”连城倒也是说实话,年纪小没长开的时候,男孩女孩骨骼一般,随着年岁渐长,女孩的体力渐弱,当起刺客来,女子也就不如男子了。

逍遥就不爱听这话,凉凉说道:“那你小时候应该很了得。”

连城一噎。

要离在那里默默的想着,不是说连城和庄子是好朋友吗?不是说连城和逍遥是朋友吗?果然,这朋友之间的情谊就像是绢花,永不凋谢却很假。

“你知道庄子在哪儿吗?”她认认真真的问。既然感情这么假,那应该会出卖朋友吧。

连城摇了摇,又点了点头:“虽说不知人在何处,但是听说近日要来,你们两个若想见庄子的话,不妨留下等等。”

逍遥很警惕,立刻就说:“既然人不在这,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寻找,就不多留了。”

连城朗声大笑:“怕是晚了,长公主已经知道你入京都,说了要召见。”

魏国长公主十五岁起扶持幼弟登基,垂帘听政,如今七年。以女儿身,傲视群雄。

逍遥是不大爱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接触的,即便是有人来请自己,他也都是拒之门外。但是好友连城不怎么想,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既然有满身才学,又怎么能够空付?

连城说完话之后,不过一会儿,便有人抬着一箱金钱来。

这些全都是长公主的诚意,用金钱来衡量诚意,能将成业衡量得非常准确。

“一箱金子,这是在聘请丞相,连城,我怕是要抢你饭碗了。”逍遥凉凉的说,包含恶意。

连城对于这样的挑拨不以为然:“魏国一直有两位丞相,我为右相,魏昌君为左相。”

小礼王年幼之际,长公主垂帘听政,与朝中魏昌君遥遥相对,暗藏深涌。既然表达出来想聘逍遥为相的意思,那就是明显的暗示让魏昌君落马。

这位魏国长公主打的主意倒是很好,只可惜逍遥不喜欢被人利用,懒懒散散的说:“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但是跟那祭祀用的牛有什么区别?”

牛儿享受着超出寻常的待遇,被好生的喂养,然而几年之后就会被披上有花纹的锦绣,牵到祭祀祖先的太庙去充当祭品。

入朝为官就是把自己摆在上面成为一个活祭。

苟全性命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就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

连城见对方这么说,有几分无奈:“即便是这样,你也要亲口去回绝长公主,毕竟人家施恩,你却毫无回应,于理不合。”顿了顿,又说:“说不定长公主知道庄子的下落呢,你也可以去问问。”

逍遥觉得有些牙疼,闷声嗯了一声,算是应承了下来,心里面却是把连城给记恨上了。回头就是要敲一闷棍,解一解自己心头之气的。

两人这般就算是说妥了,逍遥忽然觉得似乎少了一个人说话,向要离看去,只见要离竟是睡着了,果然是个孩子,困劲儿也大。

他忍不住笑了笑,将人打横抱起,向连成要了一个房间,也算是暂时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因为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第二日才前去大长公主府拜见。

一个能够统领朝堂这么长时间的女子,所在的居所以占地面积非常的大,远远超出了一个公主的规模,想想也是摄政公主,与摄政王有什么区别?这个府邸,民间戏称小皇宫。

红墙碧瓦,外面的人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却忍不住揣测里面的奢华,但实际上里面的布置更加的偏清雅,完全没有民间揣测的那样奢华。

一方水池,白玉长桥横跨在水面之上,形成一个弯曲的弧度,上面有一个小亭子,亭内正坐着两人。

逍遥已经来了很长时间,除了一开始简短的问候以及疏离的态度,交谈了几句以后,就已经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说。

长公主魏冉也不是一个没有心气的女子,她生得身材高挑,偏瘦,面容有几分寡淡,对什么都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此时只留给逍遥一个侧脸,静静地望着湖泊,良久轻声说道:“我这湖中养的是霓虹燕子,穿梭在池中,宛若翱翔在天际,煞是美丽,只可惜你似乎不感兴趣。”

逍遥从未注意到湖中的鱼儿,只瞧了一眼,觉得吃起来怕是不大好,便未吭声。

魏冉笑了笑:“也对,纵然再美丽,也不过是池中的俗物,先生又怎么会喜欢呢?”

坐在池上面,清风拂过水面溅起波纹,同样也带来了凉意,逍遥的发丝被风吹得微微吹动,眼睛微眯,像是很舒适一样:“无论别人喜不喜欢,鱼儿自己高兴就好。”

魏冉眼帘轻垂,那指尖染着红色豆蔻,轻轻的抚摸着声音,有些尖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他轻轻一笑:“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鱼之乐?”

“诡辩。”公主殿下薄唇轻轻张合吐出这么两个字,却也只留下一张侧脸,凝望着湖面,那鱼儿在水中不断的游荡着,究竟是否快乐呢?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魏国长公主殿下执政七年,恰如这池中的鱼儿遇见了水,的确是游得欢快。可终究不是那鱼儿,未必属于水中。属于哪里,只怕自己都不清楚,前路漫漫,明明清晰的摆在那,有时却起了一层雾,根本就看不清。

逍遥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这些都是道理,这世上只要有道德,那么就会有道德的底线,规矩。有规矩,便有对错,就要讲道理。公主问话,我认真地答了,这是道德。说的都是老实话,这是规矩。”

“你敢说我不讲道理?”魏冉是什么人,怎么会听不清楚这话里话外的潜台词,长眉一挑,生出了几分凌厉,那气势咄咄逼人,似乎一句话说不好,眼中锋利的光芒就会化成刀子,将人剃得体无完肤。

他心里默默的想着,就是很讨厌在这些有权势的人身边,伴君如伴虎,说的就是这些人喜怒无常,偏偏又有决定人生死的权利。这般之下,站起身来拱了勾手,不卑不亢的说:“是我不敢跟殿下讲道理。殿下已经听了太多的道理,无论是大道理还是诡辩,话并不能让人相信,做的事儿才能让人相信。”

只要不是小孩子,就不会相信别人的,空口无凭,一张嘴。

魏冉眯了眯眼睛,才思敏捷,反应很快,又能做到不卑不亢,想必是心中有底气,不愧是连城颇为推崇的。单手扶住自己的太阳穴,轻轻的揉了揉:“韩楚秦赵魏,韩国地小,赵国贪图安逸,秦国生在蛮荒,楚国虽然地理位置优越,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国,可其国君却是个冷血残暴之人,看遍五个国家,除了我大魏,又有谁值得你来效忠呢?”

跟这种聪明说话来回绕弯子一点儿意义都没用,最终的可能性只是谁被谁让我进去而已,索性将事情都摆在明面上,不给人留什么后路。

逍遥不喜欢这样,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又重复了一句:“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鱼之乐?”

就像是思绪还停留在之前的那个对话当中,实际上只是表达自己的态度。

长公主说,还有哪个国家值得他来效忠。

他说,你不是我怎么能够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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